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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游喜塔(38)

叶词迟疑:“你的伤……”

“我不痛。”

“嗯?”怎么可能不痛啊。

许慎拉她胳膊:“不用担心,我皮糙肉厚,这点伤小菜一碟。”

叶词半信半疑,慢慢趴下去,压着后背,听见他轻轻嘶一声,咬牙笑道:“酸爽。”

说罢利落地背她起身,两人慢慢走出竹林,沿着空无一人的道路漫步。

“其实不用硬撑。”许慎说:“想哭就哭,我又不会笑话你。”

叶词倒没哭,只是疲惫地把脸埋了下去。

许慎爱意爆发,有车不坐,竟一路背着把她送回家。

叶樱开门,微微愣怔,悄声问:“我姐怎么了?”

“嘘,别吵她。”许慎上楼,轻手轻脚,将叶词放到床铺里。

“快睡吧,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干燥的手指一下一下轻抚她眉心的纹路:“我在这儿守着。”

叶词已然有些神思糊涂,浑浑噩噩间坠入梦乡。

许慎找了把椅子待着,叶樱上来给他送了杯水,然后悄声下楼。

木椅硬邦邦,硌得身上痛,他调整懒散的坐姿,这时忽然发现叶词睡得极不踏实,神色痛苦,嘴唇嘟囔着什么,却又醒不过来。

“叶子?”

许慎探手碰了碰她的脸,她的眼泪淌下来,连绵不绝。

许慎愕然,心下震荡,从未见过有人在睡梦中掉泪。

叶词的手指紧紧揪住被角,闷声啜泣,口中又在嘀咕什么。

许慎第一时间想到梁彦平这个人。

可是凝神倾听,原来她念的只有两个字。

“妈妈……”

第25章

◎(2003)你说对吧?◎

日头渐高, 山中雾气消散,叶樱与柳骏扫墓完,坐班车回喜塔, 在镇口下车。

路边的丰田佳美十分显眼,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车主。

一米八几的梁彦平靠在车门边抽烟,呢绒大衣过膝,色泽内敛, 清俊的皮相与考究的外在惹来许多路人侧目。

他看见叶樱, 随即掐了烟,径直上前, 问:“叶词呢?”

“她有急事,刚好遇到顺路的老同学, 搭他们的车先回津市了。”

梁彦平闻言点了下头,正要转身, 忽然被叶樱叫住。

“彦平哥,你找我姐干嘛?”

他说:“有些事想问她。”

其实两人都不约而同记起当年的那通电话。

梁彦平临出国前最后尝试联系叶词,打她家里座机, 竟然很快接通。他自认不是一个会纠缠的人, 可是电话拨通的一刻想也没想,当即开口:“叶子,我马上买票回喜塔镇,我们当面讲清楚,好吗?”

对面没有声响,他也静默片刻,声音放得很低:“你是不想我出国还是有别的原因, 不管什么都可以商量, 你这样算什么?等我两年……”

“没有人会等你。”

那边接电话的并不是叶词。

叶樱语气冷漠地通知他:“我姐已经决定和许慎在一起了, 他们今天出门看房子,你安心去留学,别再惦记她。”

梁彦平又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的事?”

“早晚的事,要没有你在中间妨碍,他们早就修成正果,多般配的一对啊。不过也好,你算他们感情路上的试金石,有你做比较,我姐才能看清楚,什么样的伴侣才适合她。许慎家里开煤矿,不仅出手大方,而且无微不至。我姐跟他在一起不用那么辛苦,你能体谅吧?”

在叶樱看来,梁彦平已经耽误叶词两年,怎么好意思让她继续等两年?简直荒谬。

今时今日也是一样,叶樱抿了抿嘴,尽量平心静气:“有什么必须要见她的理由吗?你女友难道不介意?现在我姐过得很好,你就更是春风得意了,还想在她面前显摆什么?从前玩弄感情不算,今天继续以此为乐,做人不好这样吧?”

梁彦平心下自嘲:我有什么春风得意的?

叶樱的敌意他从没放在心上,也可以说视若无睹,但此刻险些脱口而出:我从来没有玩弄过叶词的感情,你根本不知道我和她分开那两年是怎么过的,更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走出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

好在他足够克制,没有失态。

“我明白。”梁彦平做出这样的回答,犹自上车。

他给杨少钧发信息询问叶词的手机号码。那边却直接打来电话。

“你和蕊涵彻底玩儿完了?”

消息倒很灵通。

“那我和她……”

梁彦平对此毫无兴致:“以后你们的事不用说给我听。”

杨少钧悠然一笑:“行,我找找叶小姐的联系方式。”

不多时他收到回复,将手机号存进通讯录,想立刻拨通,手指放在按键上,却久久没有动作。

从何说起呢?五年半的时光,许多事情早已时过境迁,叶词又不是那种停在回忆里的人,她一向往前看,未必愿意纠结往事。

他还能跟她说什么?

梁彦平脑中浮现一句电影台词,男女主人公相识相爱,后来因为一场变故和误解分开,许多年后再见,两人讲明当初的一切,可又能怎么样呢。纵使万般的情绪翻涌,终归不过一句:我们回不去了。

*

叶词早上忽然接到伍洲同的电话,那边焦头烂额,说娇娇闹着要走,害他没法跟父母和长辈们交代,不晓得怎么开口。

“才住一晚就受不了了?”叶词笑道:“你们老家也没那么烂吧?”

“我觉得她根本就不想陪我回来。”伍洲同说:“本来昨天还好好的,我妈和外婆都给她封了红包,算是见面礼,可是数目大概和她想象中有些差距,晚上脸色就不太好。”

叶词问:“那你呢,想走还是想留?”

“当然想留啊,外公外婆多疼我,春节一大堆亲戚打牌吃酒,乡下风景秀丽,好玩得不得了,我哪儿舍得走?!”伍洲同纠结不已:“可是娇娇人生地不熟,要我送她回去……”

叶词思忖:“你可以送她到客运总站,或者雇一辆跑长途的车,你们老家离津市也就两三个小时,安排妥当,你自个儿再回去就是。”

“只能这样了,唉,肯定又得给我甩脸。”

叶词调笑:“你自愿的呗。”

就这么个事儿,其实在电话里就聊完了。但叶词不想继续留在喜塔镇,便以此为借口,搭同学的车回津市去。

大年初一,她翻找通讯录,联系了一帮朋友出来唱KTV,嘻嘻哈哈热闹一整个下午,晚上再找大排档吃饭喝酒。

十点散伙,意犹未尽,叶词打车回江都金郡,春节车费高昂,她有点肉痛,从电梯出来,正掏钥匙,忽然定定地怔在当下。

有个醉鬼瘫坐在她家门前,手边一堆啤酒罐和烟头。

很大一只醉鬼。

什么意思?叶词面无表情上去:“喂。”

梁彦平毫无反应。

她皱眉,抬脚轻轻踢他的腿:“走开。”

梁彦平睁眼,仰头看她:“叶词,我进不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