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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游喜塔(2)

“走吧,你爷爷那套房子在哪儿?”

“过两条巷,挨着村口。”

伍洲同并不是龙岩村的居民,他爷爷留下的小平房本来要卖掉,可他爸说留个念想,十年间几次传闻要拆,投机者来村里买房做投资,也曾找到他家,但伍爸不为所动。好了,留到现在等来拆迁。

“还是我爸沉得住气,要换做我,早就出手了。”

说话间拐入东巷,被挡住脚步。

几个赤膊工人搬运水泥和钢筋建材,堵在巷子里,给一户人家扩建加盖。

叶词抱着胳膊打量,伍洲同笑起来:“别忙了,拆迁公告发布之后加建的房子都不算数,你们没看通知吗?”

户主探头出来:“不关你的事,少乱讲话。”

伍洲同还想跟他理论,被叶词挡住,低语道:“拆迁办有航拍图,现在扩建肯定没用,他愿意白费力气和工钱,你别瞎当好人了,人家不领情。”

伍洲同咧嘴笑笑。

正在这时,巷子那头走来三四个人,同样被堵住去路。他们几乎都穿黑,虽然衣着休闲,但一看就不是来闲逛,有的戴眼镜胸前挂相机,有的拿着图纸和记事本,有的手握卷尺测距仪和纸笔。

伍洲同随意打量,忽然目光定住,拧眉细看。顿时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转头望向叶词,只见她抱着胳膊戴着墨镜,也不知有没有发现那边的情况,瞧不出什么表情。

“梁工,你看这是不是蚌壳窗?古建筑的明瓦工艺。”

有人说了一句,前面那个惹眼的男人面容冷清,过了两秒才转头瞥去,略应了声。

伍洲同想也没想,当即勾住叶词的胳膊讪笑:“老叶,走,我们抄近道。”

叶词一声不响地被拉走。

城中村的巷子纵横交错,四通八达,伍洲同勾着她走了老远才敢开口:“刚才那个是梁彦平?”

叶词淡淡地:“好像是吧。”

“他什么时候回国的?”

这话问得好笑,于是叶词笑出声:“我哪儿知道啊。”

多少年没见了,有五年了吧。

伍洲同怪道:“他怎么会来龙岩村呢?”

叶词低头看着影子,语气散漫:“他学建筑,估计来考察调研的。”不知道他回国是进了地产公司还是设计院,竟然参与到这次龙岩村的项目。

伍洲同挠挠头,有点不确定地开口:“老叶你,没事儿吧?”

叶词不是嘴硬,乍一下遇见梁彦平,倒真没什么感觉,分开时间太久,以前的感情早就淡了,只是潦草瞥两眼,觉得他变了许多,年近三十的男人,不再是毛头小子,结实,英俊,气质沉稳,看得眼睛舒服,仅此而已。

晚上伍洲同陪娇娇吃完宵夜回家,租的房子在临街的包子铺上面,不到七十平米,两个房间,他和老叶住了有一年多。

这会儿叶词坐在沙发扶手上擦头发,微微有些失神。

伍洲同以为她还在为梁彦平伤神,忙拎着打包的生蚝上前:“老叶,想啥呢,来吃宵夜。”

叶词说:“我在想,明天得找九叔聊聊。”

“怎么?”

“龙岩村拆迁,那么肥一块肉,他肯定有动作,我去看看能不能捡漏。”

第2章

◎“我女朋友不喜欢异性坐我的副驾。”(2002)◎

不到半个月,龙岩村的入户测量工作完成,又两个月后,补偿协议签订任务提前达标,拆迁户基本已陆陆续续搬离城中村。

这天傍晚,开发商荣上置业在金宵大酒店设宴席,邀请了许多媒体和业内同行到场交流。

叶词跟着九叔康建国一同赴宴。

康建国做工程,为了分上这杯羹,拉来十个股东入伙,吃下部分项目,叶词也想入股,但是没钱。

“荣上集团这位小杨总可真有意思,每个环节都那么高调,又不是开盘,还搞个酒会。”

“人家刚从国外回来,年轻气盛,背靠荣上财大气粗,一回来就进军津市房地产,不得拿出点儿做派。”

“这几年津市的地产企业像雨后春笋冒出来,竞争越来越激烈,他凭什么抢占市场?就凭名人效应,会打广告,会做营销?”

“你别说,小杨总那模样和形象,做门面确实有说服力,比他爸强多了。”

叶词听着席间老男人们聊天,无聊地抿了口茶。

“叔,主桌怎么有年轻人?”她问。

康建国推推眼镜:“你说小杨总?”

“不是,旁边那个。”

“那是事务所的建筑师。”

旁边的李总开腔:“我听说那间事务所风头正劲,在国外参加竞赛拿了不少奖,现在回国,创始人和小杨总好像是校友来着。”

叶词单手托腮,心想原来梁彦平没有进地产公司和设计院,而是自己创立了事务所。

行,有出息,不像她混了几年还是一事无成。

“九叔,施工队马上要进城中村拆除了吧?”叶词说:“您看有什么活儿派给我,我和五筒随时可以拉一支小工程队,专业度您可以放心,我们接过不少小项目……”

康建国还没表态,桌上认识她的黄总先打断:“小叶啊,你那皮包公司就是个草台班子,还能接到活儿呢?”

叶词撇嘴一笑:“黄总,怎么瞧不起人呐?我们不是皮包公司,有办公室,有营业执照。”说着转向康建国,神色认真:“相信我,绝对拿得出手。”

康建国点点头,抬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抚:“好,好,先吃饭。”

“九叔……”

“小叶,听我一句劝,建筑工程不是女孩子干的,你说你跑到工地晒得乌漆嘛黑,以后怎么嫁人?”

叶词屏息滞住。

康建国语重心长:“到我公司做个文职多轻松,你堂姑也放心,啊。”

叶词眼尾跳了跳,表情有点挂不住了。这段时间她给康建国鞍前马后,跑腿应酬,不就为了分一点点蛋糕么?那么大个工程层层分包下来,每个环节都有利润,这些人稍微打发点儿,她和伍洲同够吃一年半载了。

“康总,来,我们敬你。”

“不行不行,脂肪肝,吃着药呢。”

“啊对,小叶是能喝的,走一个。”

叶词心里再不爽也不会在这里发作,依旧给九叔面子,替他挡酒。

几杯下肚,喉咙热辣辣地疼,她起身去洗手间。

金宵大酒店是本市的老牌酒楼,中式装潢,基本走的帝王富贵那一路,洗手间走廊开着几扇雕花木窗,叶词靠在窗前吹风醒酒。

越想越气。

她给伍洲同打电话,顿时忍不住发泄出来:“我说五筒,你那阑尾懂不懂事,偏偏这个时候发炎,又让我一个人跟那群王八蛋喝酒,你倒轻松,躺在医院看电视!”

“我哪儿轻松了,伤口疼得要命。”

叶词头昏脑涨,抬手按压眉心。

伍洲同问:“怎么样,工程拿到了吗?”

“拿个屁,九叔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