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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游喜塔(10)

三杯淡酒下肚,杨少钧双耳烫红,就着灯光打量黎蕊涵懒散的眉眼,问:“怎么了,不开心?”

女郎轻叹:“回国以后总觉得约束,家里管得太紧。”

杨少钧的眼睛离不开她:“催你结婚?”

“嗯,爸妈想约彦平的父母见面,可他总是忙,抽不出身来。”

“不急,你还这么年轻。”

黎蕊涵嘴角微扬:“二十八岁,我家里表姐的孩子都生两个了。”

杨少钧轻笑:“就那么想结婚?”

黎蕊涵手指转动细长的调羹,垂眸片刻,忽然问:“你觉得彦平适合婚姻吗?”

“这话有意思了,你该最清楚,怎么还问我?”

黎蕊涵耸了耸肩,语调轻讽:“或许男人都不想被婚姻束缚。”

“我是无所谓。”杨少钧往后靠着椅背:“上个月去香港陪我那未婚妻过生日,她带男友来,上半夜一起吃饭,下半夜拉我去中环的夜场贴身跳舞,死女人,当面跟小白脸嘴对嘴喂酒,没把我放在眼里。”

黎蕊涵霎时失笑:“那你以后怎么办?”

“能怎么办,保持现状,谁也别管谁。反正结婚以后她在香港,我在津市,每周见一次,做对周末夫妻呗。”

闻言黎蕊涵想起什么,目色黯下,婉转叹息:“其实我不是急着走进婚姻,只是希望彦平多陪陪我。恋爱谈得心里空落落,没滋没味。”

杨少钧笑,身体往桌前靠,言语轻柔:“彦平工作狂嘛,你要是无聊,想找人吃饭看电影,我很乐意奉陪。”

黎蕊涵随意摸着耳坠:“吴小姐会生气吧。”

“她有什么资格生气?”杨少钧说:“名义上的伴侣,合作关系而已,管得着我跟谁亲近么?”

黎蕊涵抬眸打量,很满意他的偏心和在乎,填补许多在梁彦平那里没有被满足的宠爱,也算一种慰藉。

晚风凉凉,从小洋楼出来,黎蕊涵披着杨少钧的外套,没一会儿司机把车子开过来,他们两人挨着坐在后面。

借几分醉意,杨少钧懒懒挪动,把脑袋靠在她肩上。

黎蕊涵望窗外风景,默许。

过了会儿,他的手探过去,放至膝盖,黑色丝袜在掌心摩擦出细微声响,她躲开,他再试,这次没有被拒,又是默许。

“时间还早。”杨少钧说:“可以看场电影。”

“不了,送我去彦平家。”

他一愣:“彦平加班,没人在家吧。”

“我等他下班。”

杨少钧兴致恹恹,支起身,离开她的肩,拿打火机点烟,半开玩笑道:“不闷吗,你喜欢他什么?”

黎蕊涵似笑非笑:“男人话少比较性感,耐人寻味。”

杨少钧嘴角撇起,扯扯领子透气:“他在床上不会也闷不吭声吧。”女人都爱听甜言蜜语,不识几句浪荡话,算哪门子性感:“其实我一直好奇,彦平是不是那方面很冷淡。”

杨少钧用同情的语气,试图激怒黎蕊涵。不料对方只是冷笑着瞥了眼,上下打量,目光尤为轻蔑。

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热情和能力不画等号,有的人花言巧语,却无半分性吸引力。而梁彦平嘛,衣服还没脱完,只是清清淡淡扫过来,她就在心里高潮过几轮了。

杨少钧被那不屑的目光刺激到,眯眼轻笑,片刻后开口:“哦对了,上个月我遇见彦平的前女友,真看不出来,他以前居然喜欢那种小辣椒,热火朝天的,笑起来甜得要命,嘴巴可会哄人了。”

黎蕊涵不语。

杨少钧挑眉继续:“姓叶,叫什么我忘了,矮个子,圆脸蛋,我第一眼就觉得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后来终于想起,彦平钱包里放过她的照片,你知道吧?”

黎蕊涵若无其事,压根不放在眼里:“那又怎么样,前尘往事,过眼云烟而已。”

杨少钧笑说:“我是给你提个醒,那晚叶小姐喝醉,上了彦平的车,两个人后来去了哪里,做些什么,只有天知道咯。”

黎蕊涵觉得他手段拙劣,勾起嘴角:“多谢好意,不过我和彦平之间没有秘密,你要是好奇,我帮忙问问,明天告诉你。”

杨少钧转头看她,随意笑笑,敛眸无言。

深夜十点半,梁彦平回到公寓,开门进去,满室灯火。

地板擦过,餐桌和茶几收拾得整整齐齐,纤尘不染,阳台晾着刚洗好的衣物,沙发靠背搭一件女士风衣。

台灯立在角落,寂静留守。

黎蕊涵从浴室出来,袖子挽于肘部,见他到家,笑说:“水放好了,你累不累,先泡个澡吧。”

梁彦平放下钥匙:“你不用每次过来都帮我打扫卫生,太辛苦了。”

“不会,我喜欢替你收拾。”当初两人在一起,不就因为搭伙过日子,有家的感觉么?反正她是这么想的。

梁彦平没有话语,只是笑了笑,未达眼底。

“我做宵夜,你洗完出来吃。”

他脱下外套,拿了毛巾进浴室。

黎蕊涵在厨房煮番茄鸡蛋面,做好端到餐桌,看见他随手放在旁边的钱夹,盯几秒,若无其事打开,里层外层看看,钞票,名片,银行卡,证件,匆匆扫过,哪有什么照片。

她忽然觉得自己可笑,这是在干什么,被杨少钧几句话影响,实在不值。

摇摇头,放回原位。

梁彦平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擦擦半湿的头发,走到客厅,从茶几拿过打火机和烟,点一根,打开电视,调至晚间新闻。

黎蕊涵托腮看他,越看越深。

又在想什么呢?总这么沉默冷清,像隔岸影影绰绰的灯火,吸引着她,却也带来极大的不满足。若即若离,捉摸不透,她的心有一大半空着,没有被填满。

烧完半支烟,梁彦平起身来到餐桌,拉开椅子落座。

两人安静低头吃夜宵。

黎蕊涵问:“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年底。”

“出门这么久?”

梁彦平:“带团二十几年,给别人服务,现在退休,要好好享受做一回游客。”

黎蕊涵点点头:“那等他们回来,我们除夕一起吃个饭?”

“嗯。”

黎蕊涵心里安稳,随口道:“听杨少钧说,前些日子遇到你前女友。”

梁彦平眉宇低垂,无波无澜。

黎蕊涵语气淡淡:“还说她上了你的车,你们……”

“只是搭个顺风车。”梁彦平言简意赅:“送到楼下就走了。”

黎蕊涵点点头,抿嘴笑了下。

吃过宵夜,她歇也不歇,起身收拾碗筷,梁彦平阻止:“放着别管吧,你休息一下。”

黎蕊涵却说:“跟我客气什么?”

厨房亮起昏黄暖光,水声哗啦啦,锅碗碰撞,梁彦平靠在门边看她专心洗碗,黑发束起,露出纤长的颈脖,像优美的天鹅。

那年住在伦敦,没日没夜的工作使人身心疲倦,冬天冷极了,凌晨回到复式小公寓,客厅幽暗,温柔的暖光从厨房透出来,像寒夜里的火烛,让人不至于冻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