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卯时三刻,洗漱练功。”
记完这笔,玄衣女子终于吹干了信纸折起来,将酣睡到天明的女子揪了起来,自己倒头昏睡过去。
裴玉练完两套掌法,一套剑法,余光里终于出现了一抹身影。
她不疾不徐地将一式打完,才对进门的女子恭敬道:“姑姑。”
陆如琢走近了,裴玉才闻见对方一身宿醉的酒气。
“我差人去给姑姑准备热水。”裴玉忍住了上前扶她进屋的冲动,迈出半步的脚不着痕迹地挪回原地。
“不必,已有人去了。”
陆如琢大步向房间走去。
“姑姑用过早膳了吗?”
“喝了酒。”
“酒多伤身,请姑姑酌量。”
“你在教我做事?”
“我不敢。”
“不敢就闭嘴。”
“……是。”
陆如琢关门前看了一眼站在院中的少女。
她还穿着昨日的衣衫,脸色是一夜未睡的苍白,像一只蜷缩在窝里被暴雨淋湿的幼兽。
陆如琢砰的关上了房门。
第054章
陆如琢拿了换洗衣物,再次视若无睹地路过院子里站着的裴玉,进了净房。
然而热水需要下人运过来,没有那么快,她站在里面,不能沐浴又不能关门,默默地尴尬着。
所幸裴玉离开了院子,缓解了她无言的窘迫。
陆如琢伸脚踢了一下浴桶。
裴玉随运热水的车进来,默不作声地跟着倒热水、试水温、撒花瓣,和下人一块退了出去。
陆如琢把自己泡进水里。
她不是借酒消愁之人,闻着酒气重,其实一多半是熏的。她和金笛银箫投缘,畅谈到深夜,裴玉差人来找的时候,三人正准备作别,金笛银箫告辞后,她让暗卫将准备好的话带给裴玉,自己在客栈开了间上房睡了。
养好精神才有精力继续和裴玉纠缠。再说她年纪不比十八.九岁的裴玉,须得好好保养身体。
陆如琢披上外衫,从净房出来。
墨发湿淋淋的散在背后,浸透了夏衫,黏得难受。
自打出京以后,她的长发就一直是裴玉包揽的,她站在院内,略显生疏地喊了一声:“来人。”
婢女和玄衣女子一块出现在她面前。
陆如琢:“……”
她伸指点了点婢女。
玄衣女子讪讪退后,准备重新上房。
陆如琢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玄奇也留下。”
婢女去拿了毛巾,给她包裹住滴水的长发,轻柔绞干。
房间里,陆如琢单手支着脸颊,斜倚在贵妃榻上,闭目慵懒。
“说,小姐昨晚做什么了。”
玄奇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工整的纸,白纸黑字地照着念。
“……子时正,望……呃,望着院子门口发呆。”玄奇咬了一下舌头。
“拿来。”
“还有两句就念完了。”
“拿来。”陆如琢伸手。
玄奇只得捧上去,看着陆如琢单手抖开纸张,表情变得有些难辨。
“你也想值守宫门?”
“属下不敢。”
“胆子很大啊,私底下调侃上官。”纸张从指缝间漏下,轻飘飘落在地上。
“属下知错!求都督责罚!”
“滚出去。”
“是。”
玄奇连滚带爬地跑了,到门口回头犹豫看了眼地上的那张纸,都督没让她拿走,应该就是打算自己收着吧。
她跃上房顶,思忖都督也没说真罚她,立刻又高兴起来。
果然这望妻石还是写对了的。
……
婢女将那张纸捡起来,叠好放在陆如琢枕下。
客栈终究睡得不安稳,尤其是少了怀里的体温,对陆如琢来说更难熬。
她在贵妃榻睡着了,一只手搭在腰间的薄毯,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节不自觉地微动,似乎想抓住点什么。
婢女在梳妆台看了一圈,往她手中塞了一块裴玉佩戴过的玉玦。
陆如琢握着玉,眉目舒展,气息平和。
婢女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
“裴姐姐,要不你回去休息吧?”
前往唐家庄的马车里,裴玉靠在厢壁闭目养神,一张脸白得全无血色。
“今天是诸葛姐姐的第一场比试,我怎能缺席?”
“可是……”
诸葛珏握了握祝葳蕤的手腕。
祝葳蕤咽下了担忧的话。
裴玉睁开眼,那双明亮的眼睛不复光彩,道:“还是说你们也不愿见到我?”
祝葳蕤一怔,道:“怎么会?我没有这么想。”
裴玉垂眸道:“抱歉,是我失言。”
祝葳蕤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诸葛珏。
怎么办?她们俩怎么还在吵架?不是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吗?
诸葛珏捏了捏她的手指,温和道:“裴妹妹,不知你愿不愿意听我一言。”
裴玉坐正一礼。
诸葛珏不敢当,扶住她的手。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与你师……父两情相悦,她较你年长,既然她下了决定,定然经过深思熟虑,你若也有意,与她一块担起便是。在我心中,你不是如此没有担当之人。若是怕世俗流言,不理会便是,祝掌门、我与葳蕤妹妹是一定会祝福你们的。”
祝葳蕤点头如捣蒜。
裴玉苦笑道:“诸葛姐姐,你可知我俩并非江湖中人,也不止有师徒名分。若与金笛银箫一样,浪迹江湖,我何至于此。”
诸葛珏不解:“那是……”
裴玉道:“我自幼由她抚养长大,在京城,尽人皆知我是她的女儿。虽并无血缘关系,不以母女相称,但十八岁以前,我心里也一直将她当作娘亲尊敬。”
诸葛珏大受震撼:“这,怎会……”
她曾经和祝葳蕤大胆假设过,会不会和她的母亲在一起,如今假设照进现实,诸葛珏一时也无法说服自己接受。
“她不是普通人,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诸葛姐姐,我且问你,若你与祝妹妹在一起,可能会让她一无所有,甚至会为她招致杀身之祸,你还会选择和她在一起吗?”
诸葛珏陷入思索。
祝葳蕤眨了眨眼睛。
“我愿意什么都不要和她在一起,也不惧千夫所指,但她不能失去一切,她有她的事没有完成。”
裴玉说完便重新靠在厢壁,阖上了眼帘。
——你我好不容易重逢,这次杀了谢玄知,你便不要走了,跟我回百花谷。
——不行。我的事还没有办完。
——你已经是天下闻名的锦衣卫都督了,还不够吗?
——不够。
——你花了二十年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又要再花多少年才能达到你的目的。你若一直不能封侯……
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裴玉将脸转向车内,抬指抹去眼角的湿润。
诸葛珏看她这样,只能将万般心思都化作一声长叹。
这段感情牵涉了太多,她作为局外人,无法轻言其中苦楚。
……
裴玉这日倒是好好看了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