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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夜行(26)

陆如琢摇头道:“时辰尚早,恐怕要吃过早饭县衙才有反应。”

裴玉“啊”了一声,话题没了,脑子又乱糟糟起来。

姑姑说她很美。

哈。

裴玉轻声咳嗽了两句,试图掩盖自己忽然愉悦的心情。

陆如琢低头,牵起她腰侧垂落的红丝绦,将温润玉佩托在掌心,道:“你就按平素的打扮吧,如此多费心思,得不偿失,还引人注目。”

“可姑姑你不是说这样好看吗?”裴玉本来想说她是为了配合陆如琢,话到嘴边却改了口。

“你怎样都好看。”

“姑姑。”裴玉看着她。

“嗯。”

裴玉伸手轻轻抱住她,脸枕在女人肩膀。

“没事,叫叫你。”

……

客栈二楼靠窗的雅座。

裴玉和陆如琢正在用早饭。

街上忽然闯过一行蓝衣捕快,匆忙往城西的方向去了。

裴玉停下筷箸,道:“姑姑,命案被发现了。”

陆如琢小口喝着粥,嗯了一声。

义邕是座小城,不过一顿早饭的功夫,城西的命案便传遍了全城。

“死的是城西木匠袁师傅一家,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哟,居然被灭了门。”

“听说现场十分血腥,第一个看到的邻居当场就吓晕过去了,是第二个街坊听到声音才出来,跑去县衙报的官,腿软得跟面条似的。”

“这是哪里的江洋大盗来我们义邕抢劫杀人了吧?手段这样残忍。”

“好吓人,这大盗走了没有啊,希望官府能早日破案。”

小城因这桩离奇命案风声鹤唳,客栈里吃饭的人也人心惶惶,没人注意到有两位客人走出了大门,前往县衙的方向。

义邕离京三百里路程,是两道关卡重镇之间的小城,向来治安良好。

平时顶多抓个把蟊贼,强盗都少见,哪里见过这阵仗。

这可是灭门,多么穷凶极恶的匪徒才能做出这种事!

案情甚大,尸体已经蒙上白布抬到了县衙。

王县令同仵作在验尸房,戴着巾帕看仵作翻动死者尸身。

门外有衙差禀报。

“大人。”

“有事吗?”王县令神情专注,看着其中一具尸体的胸口。

“有人拜访大人。”

“本官现在没空,让他过后再来。”

“大人,您还是去看看吧,她们说能提供命案线索。”

“我即刻出来。”

王县令交代了仵作两句,匆匆出来,边整理官袍边往县衙正堂快步走去。

王县令远远望见堂下两道婀娜背影,问衙差:“就是她们二人?”

衙差称是。

王县令提起官袍迈步进去。

“两位是……”

那两位女子一齐转过身来,一个少女年纪,另一位年长一些,约莫二十七八岁。那白衣少女带着剑,容貌漂亮,气质锋利。

王县令的目光却不由得落在苍衣竹裙的女子身上,她背负双手,周身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王县令幼年启蒙,听夫子讲渊渟岳峙,皆用来形容男子,原来女子也可以这样。

白衣少女足下微动,轻轻地挡在年长女子的身前。

“县令大人。”

王县令收回视线,揖礼道:“本官失礼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姓裴。”

王县令直接切入正题,道:“裴姑娘,听说你有城西命案的线索,人命关天,还请速速告知本官。”

“王娆,你上前来。”

王县令诧异她直呼县尊的大名,但并未动怒,而是依言上前。

王县令见她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她凑近一看,上书“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千户”几个字,眉心惊跳了一下。

“下官……”

裴玉扶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动作,低声道:“本官此行隐秘,不得声张。”

一旁的陆如琢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王县令神情未变,声音提高了道:“案情紧要,两位请入内一叙。”

她做出“请”的手势。

一路进了县衙后堂,王县令屏退左右,关上门,这才屈身行礼:“下官义邕县令王娆,见过千户大人。”

她目光更加恭敬地转向陆如琢,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陆如琢淡道:“一介白身,县尊不必多礼。”

她亲手扶起王县令。

王县令道了谢,没有多言,再次将视线转回裴玉身上,道:“大人说有命案线索提供,可是真的?”

“不错。”

裴玉点头,将昨夜出门遇到那个蒙面人并与之交手的事说了。

王县令面色愈发沉肃。

江湖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不杀不会武功的平民,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但“侠以武犯禁”,规矩并不是能约束武林的律法,是以每每涉及武林中人,案情就会变得相当棘手。州县人手有限,不可能千里追击,就算追到了面对那些高手也是送人头。

王县令不抱希望道:“不知千户大人,能不能派一些人手给敝县。”

如果说朝廷还有谁能对付这些武林高手的话,非锦衣卫莫属。

她态度谦恭,此案若是发生在京城,裴玉递个申请也就办下了,可惜……

裴玉叹气道:“本官此行所为私事。”

王县令揖了一礼。

“下官僭越。”

“县尊爱民如子,我在城中已有耳闻。无妨。”

王县令想了想,道:“下官有一不情之请。”

“直言即可。”

“凶手不知是否离开义邕,今夜或许会再犯案。县衙兵力不足,可否请裴大人多留一晚。”

“这……”裴玉看向陆如琢。

陆如琢道:“随你的心意就好,我们不赶时间。”

裴玉便应了下来。

王县令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不过,我昨夜与那人交手,他武功远逊于我,今夜怕是不会再来了,也许再也不会来。”裴玉提醒她道。

“那我义邕百姓终于可以安枕。”王县令叹道,双眼微湿。

裴玉与陆如琢对视了一眼,目光流露出些许欣慰。

婉拒了王县令的留饭,回去的路上,裴玉双手抱着剑,走在陆如琢身边,道:“王县令是个好官。我出来的时候听衙役说,王县令去袁家院子的时候,看到现场的惨状,抱着稚童的身体大哭,不异于丧子之痛。”

“上梁正,下梁才不会歪。”陆如琢笑道,“我给陛下的信中若是添上这段,她恐怕要喜得多吃好几碗饭。”

裴玉提起唇角笑笑,笑容有些勉强。

她岔开了话题,问道:“姑姑,你觉得那人还会来吗?”

陆如琢摇头:“除非他不要命了。”

“那为什么你还要答应留下来?”

“若不多留一晚,你难道不会一直惦记?若今夜又有命案,你难道不会后悔早早离开?”

“是,我只是时常觉得,姑姑待我太好。”

陆如琢驻足停下。

裴玉不防走出十几步,回头疑惑道:“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