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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夜行(25)

裴玉慢慢将手抽出来,佯作自然地倒了杯茶。

陆如琢低头看了她一眼。

裴玉把茶杯放到陆如琢面前,接着道:“我后来去那人来的方向,发现了被灭门的一户人家。我查探过现场,死者两男两女,其中有两个幼童。从现场打斗痕迹来看,他们都不会武功。”

“早知如此,我就该一剑杀了他!”裴玉恨声道。

陆如琢从小教导她,习武从来不是为了恃强凌弱,而是要以弱胜强。第一要能自保,第二在自保的基础上保护他人。

“你可有看清他长什么模样?”

“月光太暗,看不清,而且他蒙着面。他身长约七尺,听声音约莫三十来岁,使一管末端朱红的判官笔。”裴玉从怀里掏出梅花镖放在桌上,道,“对了,他还留下了这个,姑姑可能看出来历?”

陆如琢在灯下端详片刻,摇头道:“没用,样式最普通的梅花镖,十个人倒有九个人都会使。”

裴玉有些恹恹。

陆如琢收起梅花镖,淡道:“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世上不平事太多,裴玉见得少,是以愤怒。

陆如琢看她在桌旁不说话,先去床前把被子铺好了,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枕头,两个枕头并排摆在床头。

“裴玉,过来。”

“姑姑,这事就这样算了吗?就这样让他逃了?”裴玉的思绪仍在方才的事情里,忿忿不平。她并非自恃正义,喜欢管闲事,而是此事就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那两个孩童不过四五岁,满身的血。

她还亲手放掉了杀人凶手。

她无法安枕。

陆如琢眼尾懒懒朝她一扫,道:“那你别睡了,现在去报官。”

裴玉:“……”

陆如琢道:“发生在此地的事,自有此地县令来管。明日一早,官府得知便会立案。”

裴玉道:“可是……”

可是杀人的是江湖中人。江湖人犯到平民,一走了之,一介县衙怎么抓得住凶手?何况那人来去无影。自古以来,朝廷对于武林的态度都是江湖事江湖了,朝廷概不插手,闹大了才会出面收拾残局。区区几条平民性命,还不值得朝廷大费周章派出锦衣卫。

陆如琢问:“睡不睡?”

裴玉默了一刻,道:“……睡。”

她走到衣柜面前,打开从里面抱出一床被褥,摊在陆如琢脚边的地上。

陆如琢:“……”

裴玉又从床上扔下一个枕头,一床盖被,跪在地上铺床。

陆如琢脱了鞋袜上去,一脚踩住她的裙琚。

“你做什么?”女人声线微冷地问。

“睡觉啊。”裴玉仰起头看着她道。

“在府里不是都和我睡一张床吗?”

“我睡相不好,怕吵到姑姑。”

“难道你以往睡相便好吗?那时怎么不怕吵到我。”

“女儿以前不懂事,现在改正。”

陆如琢踩着她衣角的力度越来越大,脚也有往上抬的趋势,裴玉连忙拢紧了自己的衣襟领口,生怕被她扯下。

“既如此,你开心便好。”陆如琢松了脚,冷冷道。

她冷哼一声,三两步跨上床躺好,扬手一挥。

所有燃着的蜡烛都灭了,屋内骤然陷入黑暗。

裴玉苦笑。

她理解陆如琢因为她忽然的“疏远”而心生不满,她何尝想和陆如琢生分。但是若再不分床而居,她迟早按捺不住自己,做出千金阁中海棠红襦裙女子对嫩黄衣衫女子做的事,到时姑姑只怕会觉得她恶心。

做不成神仙眷侣,还要赶她出门。

姑姑疼她,她也要怜惜姑姑才是,断不可让她发觉自己藏了这悖逆的心思。

裴玉摸黑铺好了床褥,在胡思乱想中渐渐睡去。

一夜兵荒马乱。

裴玉两手抓着被角,睡梦中清雅的眉头蹙起,不住地摇头,嘴里喃喃着什么。

陆如琢坐在她身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女孩子的脸。

她凑近裴玉的唇。

“姑姑,不要……”

“姑姑,别抛下我……”

“姑姑……”

女孩子呢喃渐弱,眉间让一双手温柔地抚平。

那只手指腹微茧,掌心柔软细腻,触感分外清晰。

裴玉跪在陆如琢面前请罪,向她痛沉自己的不伦之心,陆如琢站在她面前,那只本该甩在她脸上的巴掌变成了温柔的抚摸。

裴玉流出泪来,紧紧抓住了这手掌,哽咽出声。

“姑姑,对不起……”

陆如琢诧异地望着自己突然被抓紧的手掌,女孩子的泪水滚烫。

陆如琢轻轻叹了一口气,躺下来睡在裴玉身边。

她伸手将裴玉揽进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乖。”

“姑姑不会抛弃你。”

“姑姑永远和你在一起。”

第018章

裴玉一觉醒来,房里已经没有陆如琢的身影。

晨曦从纸窗透进了屋子,拂晓已过。

她似乎做了一个梦,像噩梦又像是美梦,却不记得梦的具体,只觉异常疲惫。

裴玉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支着手肘坐起来。往上方一看,陆如琢的床铺整整齐齐,榻上冰凉,不知已起了多久。

裴玉起身将床褥叠好收进衣柜,刚关好柜门,房外便传来脚步声。

裴玉匆忙跑到镜子前,整理自己的仪容。

陆如琢推门而入,裴玉站在屋子中央,一身浅黄寝衣,更显娇妍明媚。

陆如琢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姑姑早安。”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笑容明亮道。

“早安。”陆如琢背手掩上门,看着她温柔道,“还未梳洗?”

“正要梳洗。姑姑何时起的?”

“只比你早一刻。”陆如琢走到脸盆架前,浸水拧干帕子递给她,“洗把脸。”

裴玉双手接过,毛巾尚温,不禁微微诧异。

她又看了一眼陆如琢整齐的床榻,一丝疑问起了又被压下去。

裴玉洗漱过后,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衣服,陆如琢在一旁喝茶,不时瞧她一眼。

裴玉也算得上金枝玉叶,自小吃穿用度无不是最好的,衣衫华贵。而陆如琢离了京便衣着朴素,看上去毫不起眼。裴玉便有样学样,也简朴起来。

知慕少艾的年纪,再朴素不过料子用得差些,心思却不少花。

一件霜色云纹曲裾深衣,两股朱红丝绦绞成腰带。

陆如琢放下茶杯走过来,牵起她手中朱色丝绦,双手绕到少女身后,一圈一圈地替她缠腰带。

“姑、姑姑……”裴玉看着眼前陆如琢晶莹的耳廓,呼吸有些发紧。

“嗯?”陆如琢双手拢着她的细腰,低着头给她系结,神情专注。

“没什么。”裴玉屏住呼吸,放空自己的大脑。

“好了。”陆如琢松手,退开一步。

裴玉刚能顺畅自由地呼吸,陆如琢望着她的眼睛柔声说了一句:“很美。”

“……”

裴玉又想去练剑了。

对了,想到练剑,裴玉强行让自己的思想拐到正经事,端色问道:“官府可有发现城西的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