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朝欢宠:帝凰妃(16)

再欲笑,竟是半分笑不出来。

王德喜小心翼翼一声“皇上”顿时唤回世弦的思绪,回眸,目光落在地上之人的身上,他迟疑着,终是道:“都下去。”

王德喜唯恐自己听错了,不顾礼数地抬眸瞧了一眼,见座上之人神态恹恹,分明已是不愿多说。他这才敛息闭嘴,爬起来挥手示意众人都出去。

窗外人影浮动,内室沉入幽谧。

虚无中沁出一丝半缕的轻萝香袅袅散散萦绕而至,葱白玉指抚上世弦左肩,忧急话语从女子齿间甫出:“疼的厉害吗?我让——”

那一句让太医来瞧的话尚未说全,令妧只觉掌心一空,世弦早已顺势起了身,轻柔着肩胛的手也垂落。眸光不曾探向身后扎眼的赤色珠帘,而是直直地又看向盛装褪去的大长公主。

柔顺青丝随意挽成髻,鬓角几缕散落发丝轻曳,女子的眼底沉着忧虑,脸上粉黛未施,仿佛与终日里那令人敬畏的大长公主相差甚远,却也丝毫掩盖不住她的光华。

那是深深嵌入她生命中的尊贵,不是一身衣裳,一副驱壳能改变的。

世弦呆呆看了半晌,蓦然笑了笑:“姑姑这北汉第一美人当真无愧。”

她未及开口便又被他打断:“朕一直好奇,姑姑这般美人,究竟是要怎样的男子才能相配?”令妧惊讶于他这些话,他自顾笑着,又言,“驸马其人,朕已无缘去了解。不过眼下倒有一人,朕好奇着想见上一见。”

怔忡间,令妧独独想起了裴无双,她压低了声道:“瑞王说的?”

世弦不答,依旧笑着:“到底是谁,能叫姑姑动了心?”

第九章 乾坤01

仿佛一刹那的移步换景,记忆中那张英俊脸庞尚未模糊,她还记得他们之间的诺言,记得他说等她长大便带她离开的话。

十三岁的少女,早已情窦初开。

母后不许她与陌生人接触,可那般偏远之地,终归是山高皇帝远了。

正是那一年,皇兄一道赐婚圣旨彻底碎了她女儿家的梦,她又去过那个亭子,却没遇见他。再后来,她再没去过那个亭子,再没听过亭子边上涓涓流淌的小溪声。

令妧不知道他后来是否真的去等过她,他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却还记得他明媚的笑,她甚至还记得溪水漫过膝盖,淌过掌心的清凉,他用帕子浸湿了水,一点一点擦去她手上、额上的污秽……

纤长手指微微圈紧,素衣笼袖掩住了微颤双手,令妧将“动心”二字悄然回转于舌尖,真心觉得好笑。

年少轻狂不过被一道圣旨压制,她早已身不由已,如今还来谈什么动心?

世弦见她独独笑出声来,不免抿了唇也跟着一笑,听令妧浅声道:“那是在玉泉寺时认识的一个师叔。”

她的语音婉转,沁着笑。

世弦就那般站定着驻足不前,却是猝然笑出声,莞尔道:“朕还当是什么人,原来竟是个和尚!”他的眉眼悠悠,这朗声的笑令满室局促悄然散去。

这一笑,淌过冷寂心房,沐着暖风。

偌大皇宫,肃穆朝堂,奢华寝殿,她似乎从不曾见过他这样的笑,不带丝毫掩饰,这般真真切切。

只是想起世弦方才的话,令妧不觉啼笑皆非,她的话语里亦是夹杂着轻松浅笑:“他可不是和尚。”

于裴无双,记忆中唯有那扇紧闭的厢房门,曾经,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便是那一封封的信笺。素白的纸,隽秀的字,便是记忆中裴无双的一切。

浅笑回眸,见世弦不知何时已经闲闲坐在舒适宽椅上,他落一落衣袖,又端了茶杯轻呷一口,神态怡然自若,语声更是轻快:“是吗?既不是和尚,那看来姑姑与他之事……是真的?”

“假的。”

不必他点明,她已淡淡否认。瑞王未能拉拢她做盟友,倒是打起这种小报告来,他是要踢她出局了吗?

令妧眉心微微舒展,眼底逆着光,丝毫未见慌乱:“姑姑的事不必你来操心,你只需……”

“他待你好吗?”

她的话未完便已被他浅浅打断,令妧抬起脸来,世弦依旧斜斜靠在椅背上,扬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瞧着,眸中逆光,嘴角含笑。就这般望着,只等着她的一个答案。

千般画面宛若铺陈的一卷画帘自眼前点滴淌过,转过心中唯有一字——

“好。”

他入京,只为阻止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

他留下,只为能亲自带她离开这个桎梏她多年的残酷牢狱。

这样的裴无双,安能叫她说一句不好?

只是这样的男子,比之驸马,比之被她深埋于心的那个人,他仿佛缺了一点半点凡腥之气。他给她的感觉,从来那么飘渺那么遥远。

“能得姑姑的垂青是他的福气。”少帝的声音由远及近,话里透着丝丝得意。

他此刻倒是与瑞王一个鼻孔出气了,想着早早将她嫁了请出皇宫去吗?

令妧不怒反笑,明澈眼眸紧紧将面前身影锁住,启了唇道:“世弦若忘了,姑姑今日再说一遍与你听。

驸马,只有一个。”

她曾恨过父皇母后多年,如今落不下、放不开的,不是延绵万里的锦绣江山,恰是面前这如玉少年。

第九章 乾坤02

坚定话语撩动一室淡香浮沉,肩胛处方隐落下去的痛似又轻缓弥漫上来。杯底清脆撞在檀木桌面上,世弦仍旧带着笑:“那是他的不幸。”

爱上一个永不会属于自己的人。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他起了身,闲闲道:“不早了,朕该回了。”

身影印上紧闭宫门,修长手指才触及门面,便闻得令妧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只是个局外人。”

轻盈的话,带着肯定,更伴着一抹焦虑。

世弦未回眸,目光直直穿透了朦胧门缝瞧出去,他略略笑着:“姑姑以为朕会对他做什么?要挟你?”

“他不重要。”

令妧落下这样一句话,却引得世弦浅笑出声来,指尖轻轻用力,门被悄然推开,他仍旧背对着她,低言道:“既不重要,也不必姑姑来刻意提醒朕。”

刻意的话,便是此地无银。

绢丝帕子紧拽于指尖,顷刻的心慌骤现,再看,面前少帝的身影早已消失于茫茫夜色中,只余下那行尾随而去的宫人的影。

*

数九寒天,冷风拂面,呵气霜白,廊下冰狼斜挂。

湖心亭,西风烈。

阴霾天,灰白地,朦胧水。

华服锦缎的大长公主执箫斜倚在亭中凭栏处,秋波双瞳似映着朗朗乾坤,沉下万里江山。轻握玉箫的素手微动,令妧唇角挂着明媚笑容,十余天过,裴府一切安好。世弦果真不曾为难他,令妧终究放了心。

生活归宁,世弦与她的交集又开始退回以往。

朝中倘有重大决策他才会来见她,只因那明黄圣旨需要盖下她的凤印才能有效。而世弦的目光,也从从前的怨恨,缓缓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