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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欢宠:帝凰妃(17)

那鲜红印章终不再叫他动怒。

乾宁十年,千年一遇的闰腊月,让这隆冬显得越发漫长。

岁末将近,宫中传出喜讯。

杨妃有孕。

自端妃诞下皇长子后连着四年,宫中都不曾有过这般可喜之事。皇上龙心大悦,宜雪宫封赏万千。更是纷传皇上宠爱杨妃甚笃,宫女颂玉不过不慎打翻了杨妃的药盏便被贬去了浣衣局!

一时间六宫变色,羡、妒、恨。

晋位诏书落在令妧葱白指尖,她一字不落地看完,随即闲闲搁于一侧桌面,轻声道:“端妃诞下皇长子才得以晋妃位,杨妃无嗣已居妃位多年,早已惹来六宫非议,如今才刚怀上,晋位一事也不必操之过急。”

令妧话落,身侧两个侍女齐齐将目光射向一侧的少年天子。皇上来时神采奕奕,便是心心念念要给晋杨妃的位的,如今却叫大长公主一口回绝,众人怕皇上要动怒,却是不想,竟见闲坐一旁的少帝眉目染笑,温声道:“姑姑的意思,是等她诞下皇子再晋位?如此也好,还是姑姑想的周到。”

令妧微微一震,字里行间,所有退路皆被他阻断。

眸子里映着他的笑,令妧不禁莞尔。不曾想他今日来,根本不是为给杨妃晋位,一纸明黄俨然成了幌子,他不过是来要她的一句话。如此一来,杨妃晋位便是迟早的事。

令妧不怒却是笑了,皇上到底是长大了,虽语声艾艾,却内藏乾坤。

早前,他那句“朕不是对手”音犹未定,倒是令妧轻视了他。

端妃素来被他疏远,他是要培养一个自己人。他不满太皇太后临终遗言,不愿立端妃之子为储君,那他就需要另一个皇子。

六宫粉黛三千,他独独相中杨妃,更势必要她凌于端妃之上!

第九章 乾坤03

窗外风声浅浅,内室红烛摇曳。

帷幔绡帐浮动,卷着丝丝轻萝香。

绢丝罗巾淌过纤纤手指,令妧未及开口,又闻得少帝清浅出声:“宜雪宫的宫女不懂伺候,如今杨妃有孕马虎不得,朕看姑姑身边的人办事得力,倒是不知姑姑愿不愿割爱?横竖不过几个月罢了。”

含笑眸子定定地瞧着令妧,那一句“横竖不过几个月罢了”说得轻巧无边,令妧也拒绝不得。他心思缜密,叫令妧欣慰。可他用来防她,又叫她心酸。

喉间点滴不适悉数吞入腹中,令妧叹一声道:“皇上心中有了主意,姑姑自然没有意见。姑姑也希望杨妃能平安诞下皇嗣,为我刘家延绵子嗣。”

世弦淡淡笑了笑,冷诮目光落于一侧侍女身上,轻描淡写道:“就她吧。”

瑛夕的眼眸一撑,惊讶之色漫过玉致脸庞。玉致早已惶恐看向大长公主,似是询问。

讥诮笑容缓缓爬上令妧唇角,她双眸微阖,浅笑道:“既是皇上的意思,你便去吧。”

大长公主发了话,玉致局促站着,一时语塞。

“玉致虽是乾宁六年才跟随的姑姑,但姑姑教导出来的人,朕心里放心。”少帝语笑盈盈,先前眼底一丝半缕的不安早已消散,令妧的笑便是他的一颗定心丸。

令妧华美脸庞上笑容依旧,驸马去后,玉致一直跟随她至今。这么多年,说是主仆,在令妧心底却当她是骨肉至亲,留她在身边,是想择了好的夫婿给她指婚的。对驸马的愧疚,她如数还给他的妹妹。世弦看得那样准,明着叫玉致过去宜雪宫伺候,暗地里不过是一个警告。

那一句晋位的话远不能满足世弦的胃口,他真正要的,是令妧一个承诺。

一个不会动杨妃腹中皇嗣的承诺。

话过无痕,不如手中握着点什么来的实际。

他防她至此,实在叫她心伤。

*

寒冬时节,万物未苏。御花园里,常青含翠,红梅点缀,仍不失风光无限。

令妧拽着长裾一地,伫足凝望眼前错落景致。

瑛夕低首踩着脚下石子,已经习惯有玉致作伴的她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远处人影匆匆,令妧眉眼微动,抱着暖炉回身,一汪秋波直视来人,人未至,她的话语先甫:“六哥好快的耳风,这便已去过宜雪宫了?”

瑞王素来骄傲惯了,正巧被令妧逮住往宜雪宫而来,面子上似有些挂不住。低咳一声,哑声道:“老五他们都去了,我也就意思意思。”

令妧低笑,语声婉转:“去便去了,我也没说什么。只是杨妃的事六哥要上心也就罢了,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纤纤手指轻巧拽着一侧尚未修剪的枝丫,就这般定定瞧着。

瑞王被她看得心底犯冷,那一张笑脸里分明渗着寒,他的脸色沉了沉:“不知妧妹说什么!”此后,便再无二话,一拂衣袍径直离去。

令妧回神凝望,那抹身影去的急,一晃就被挡在高大杉木后。

瑛夕啐一口道:“瑞王爷真是厚脸皮,裴少爷的事分明就是他告的状,亏他也能装得没事人的样!”

第九章 乾坤04

此事见了裴毅,瑛夕还是如是说。

裴府厢房外的凭栏处斜斜倚着几株白梅盆景,花开胜雪,空气里淌着暗香阵阵。偌大府邸只住着裴无双与裴毅主仆,院落依旧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如他们还在玉泉寺时那寺后静雅清幽的厢房小筑。

瑛夕还趴在雕花栏杆上不悦地说着:“裴大哥你不知道,瑞王爷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我家公主都当着他的面儿说了,他竟还装糊涂!他堂堂一个王爷,真是恬不知耻!”裴毅淡开了眉站在一侧看着她笑,殊不知瑛夕说得起劲,伸手一扯,零星几朵白梅便被她扯落。裴毅的眉心略紧,忙欲拦着她。

廊外轻盈步子靠近,男子闲适笑声伴着轻风传至:“既是瑞王爷得罪了你,便找他去,我的白梅又何曾得罪了你?白白叫你糟蹋了。”

轻软带笑的话说得瑛夕不觉一怔,她似才瞧清楚掌心里几瓣散落梅花瓣,蓦地一惊,风吹落几瓣,指缝间又溜走几瓣。

瑛夕涨红了脸站起身,局促地握了拳,余留在掌心的剩下几瓣似隐隐的,沁出诱人香气来。

令妧捡了那落在栏上的花瓣于指尖,睨她一眼道:“越发没大没小,瑞王也是你能在背后议论得的?全是我素日里惯坏了你!”

倘若在平日,瑛夕是断然不敢多言半句的。今日大约是出了宫,心底再无那种莫名压抑,又逢玉致不在多日,瑛夕一时间又气又急,一跺脚便红着眼睛道:“奴婢可是一句话都没说错!他们都在欺负公主,皇上要玉致去伺候杨妃娘娘,奴婢和她都知道是为何!如今连瑞王爷都敢欺负公主……呜——”话至一半,似有什么东西挑唆着瑛夕的眼泪,叫她一哭便再忍不住。

寒夜里那两抹相伴身影依稀还在眼前,瑛夕狠狠抹了把眼泪在心底忿忿地骂——去他的神仙眷侣,权当她一时间被鬼迷了心窍!

裴无双长身玉立于廊柱一侧,面前侍女竟是“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紧拽住他的素纱笼袖,泣道:“裴少爷心中若真有公主,就请带她走吧!远远的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会欺负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