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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在水底游了许久(9)

“不过闻昭母亲对她挺好的。闻昭去世……把她当女儿看。”

“我不知道这些年她心里想什么。”

秦云敏看了眼对面默不作声的裴决:“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她肯定不想和宁江的任何人、任何事再发生牵连。”

“还有你做的那件事……”秦云敏欲言又止。

握着杯子的手猛地顿住,裴决低下头,身体近乎僵硬。

一瞬间,她好像又看见当年那个沉默又阴郁的少年。

秦云敏移开眼,起身准备离开:“我不知道影影会不会原谅你。”

“但现在说原谅显得很小孩子气——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如果你不出现,影影说不定全都忘了……连同你,还有宁江的所有人。”

茶水冰冷。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

裴决一动不动坐着。

脑子里出现许多画面,有秦云敏提到的很多年前的爬山迷路,也有昨天医院里的场景。新旧交错,但他好像还在过去,在那个十月深秋的宁江,目睹钟影头也不回地离开。

之后的六年他过得看似按部就班,实则浑浑噩噩。裴新泊不是很喜欢自己儿子这样,说你还是忙点吧,就把他派到下面最忙的机场。

忙是真忙,有时候累得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但裴决自己清楚,每次找秦云敏问,心底里那些积年累月的灰尘都会一扫而空。

他总是抱有期待的。

无论这个期待是什么。

服务员再次来敲门,说裴先生我们准备打烊了。

裴决拎起外套起身。

初春的深夜分外寒冷。街上没几个人,车子路过培英小学,校门口最顶上的电子显示屏还在播放“新学期新气象”。

车子朝着昨天的方向开。

钟影忙完工作又跑了趟市艺术团。

正月十五的团演刚过,接下来就是筹备清明的一些纪念活动。这是南州市政府和高校合作的传统文化项目,声乐部分请了缪斯琴行的专业老师从旁指导。

钟影到的时候,程舒怡已经在办公室看谱子了,听到动静抬眼便问她:“上午没见你,送奶奶那了?”

钟影点点头,坐下来喝了口水,笑着说:“你不知道,她一见我走,就跟奶奶说,腿没事,可以走——吓得老人家又给我打电话。”

程舒怡忍不住笑:“你闺女给你装小白兔。”

“也就在我面前装装。出了门跟山大王似的——”

两人说着话,门忽然被推开,聂文笑着探头:“两位老师都到了?”

他是艺术团负责统筹的主任,协调一些排演的细节和进度,还有一些商业合作的联系。

程舒怡不理他,皱眉看了眼钟影,转过身自顾自翻谱子。

钟影客气笑了下:“待会就过去。”

“不急不急”,聂文慇勤道:“钟老师刚来吧?门口就瞧见您了。跑那么急做什么——”

“还有事吗?”程舒怡冷声:“下回进来之前麻烦敲门。”

“哎……”聂文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啊程老师……”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人走后,程舒怡走到门口用力锁上门,转身看着钟影:“你——离他远点。”

钟影点头:“我知道。”

“一会结束出去吃点吧?忙死了。明天周末是不是还要带学生?”

“嗯。下个月考级。我也快忙死了……你知道吗?有一个到现在手型还不对,手指动不动就翘起来,看得我心都累……”

程舒怡笑出声:“你这还好。”

“你知道我带的一个,就这么左手,一会耷下来、一会耷下来,说了一百遍,没用。”

两人聊了没一会,参演的学生就来得差不多了,门外顿时热闹得像个菜市场。

能加入市艺术团的表演,绝大部分都是考过级、有天分的孩子。只是年纪普遍偏小,只要歇下来,舞台上跟沸了似的,叽叽喳喳——三个多小时的排练,等结束,钟影觉得耳朵都麻了。

这里距离新月湾不远,结束之后程舒怡在便利店买了四罐啤酒。

两人慢慢悠悠往家走。

好像回到大学那会。

钟影见她似乎有心事。照理这么晚,宋磊该来接了,但现在也没个人影,更别说电话了。

“你什么情况?”她笑着问程舒怡。

程舒怡往钟影肩上靠了靠,她还背着大提琴,拎着一袋子啤酒罐,当啷当啷,走得慢吞吞。

“不想谈了。这男人磨磨唧唧,一会听他妈的,说回老家办,一会听我的,就在南州——烦死。”

钟影知道他们俩感情还是很好的,就是宋磊有些优柔寡断,想了想,便道:“他妈妈是什么考虑?”

“那边亲戚多——你不知道,超多!我都晕了。让我回去办——还大办特办——我不要工作的?我闲的?”

程舒怡表情夸张,钟影看得忍不住笑。

快进小区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边停着的几辆黑色轿车让钟影无端想起昨天傍晚的事。

视线一瞥,她忽然觉得车牌号有些熟悉。

但念头一到脑海,又觉得分外荒唐,怎么可能——

“……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那就办两次!那就?!我——我真是要疯了——在看什么?你在听我说吗?”

程舒怡胳膊肘捅了两下钟影,瞪眼:“宋磊说要办两次——好的,我不是人,我是结婚机器,我要累死了——”

她表情实在夸张,钟影瞧着就笑起来。

那个一闪而过的车牌号、莫名熟悉的感觉,很快消失在心底。

第7章 未知

“哎,我的雨伞。”

程舒怡笑着指了指玄关鞋柜。

钟影帮她拿下背上的大提琴,接过一袋子啤酒,闻言也笑,张口道:“你不知道,差点被我搞丢——”

话没说完,不知怎么,她自己倒蓦地愣住。

昨天医院门口,裴决递来伞时的沉默面容顷刻映入脑海。

“丢伞大王。”

程舒怡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说:“大学那会你丢的伞可以开个便利店了吧?”

“哪有这么夸张。”钟影低声。

两人前后脚进屋。

冰箱门打开,钟影扭头对程舒怡说:“拌个面?”

程舒怡点点头,餐桌边坐下,拉开一罐啤酒,笑着说:“我可没夸张——”

她仰头喝了好大一口,望着天花板,回忆道:“食堂、图书馆、大礼堂、操场、这几个地方你最会丢。”

两个鸡蛋打碗里,钟影听得好笑,余光瞥了眼累瘫的程舒怡:“去沙发上躺会。”

“闻昭给你捡伞都捡出经验了。”忽然,程舒怡说。

握在手里的筷子微顿,钟影没说话。

“记得有一回,运动会刚结束,你伞就没了。闻昭站起来,我和宋磊以为他要去操场找,他说不,操场那会还在下毛毛雨,你不会丢,得撑——笑死了,说雨是才停的,只可能丢在食堂。”

记忆还是很清晰的,钟影听着,脸上微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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