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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在水底游了许久(24)

钟影愈加不满:“又不是我生日。”

裴决:“嗯。”

钟影不明白他“嗯”一声算怎么回事,余光瞄了眼裴决侧容,昏暗光线里,他的面容格外温和。

“你没发现我很紧张吗?”忽然,裴决问。

那个时候,他面前全是奉承的大人。他的父母跟着寒暄客套,他也只能配合父母一边叫人、一边谦虚地说话。

困意上来,钟影含糊道:“所以你不让走……”

裴决注视投影:“也不是不让你走。”

钟影闭上眼:“那为什么……”

这次的入睡过程比起上一次,十分缓慢。脑子里像是有个砂砾计时器,困意就这么一点点漏下来,一点点加深。

“我记得那会我班上有人喜欢你。”裴决语气冷静。

只是他表现得太冷静了,而这种冷静与当下梦一样的朦胧格格不入,好像,长大了裴决重又回到十岁那年,显出一种天真又固执的模样。

钟影哑然。真是没想到。

她睁开眼,努力去看清角落那群孩子,过了会,十分认真地问:“哪一个?”

蓦然得知幼年被暗恋的感觉对长大了的钟影来说十分新奇,于是语气也有些上扬。

裴决:“……”

见他噎住似的不说话,钟影乐了,伸手戳了戳裴决肩头:“谁?”

裴决还是不说话,拿起遥控想要快进,肩膀跟着往一边挪。

钟影闷声笑了出来。

她凑过去继续戳他,迭声:“谁呀?”

“说嘛。”

“说说又不要紧。”

“我难道还会记住吗?再说了,那是你班里的,我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裴决按下快进,伸手往后捉住钟影手腕,语气古怪:“快睡觉。”

也许是这样的氛围太过模糊,模糊了时间、模糊了地点,就连彼此的年龄都好像被这片深沉的夜色包裹住、稀释掉。

钟影笑起来:“你指出来我就睡。”

裴决无语:“你还在生病。”

钟影:“我感觉好点了。”

钟影也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会这样不依不饶。

说完,她还想去抢遥控。

裴决火速踢走,抢空的钟影上半身一头栽进裴决怀里。

她有点撞懵了,顶着个乱糟糟的、女鬼一样的头发,仰头望进垂目注视她的裴决眼里。

只是周围太暗了,快速移动的投影牵扯出一片混乱的光线,搅得人眼晕。

“好吧……”钟影讷讷道,想要爬起来,只是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撑。

裴决叹了口气,托住她,将她塞回沙发。

他现在怀疑,是不是山上说的那些话产生了副作用——他说妹妹做什么都好,于是自觉的妹妹当即选择半夜不睡觉闹人。

钟影躺下来,闭上眼,好一会没动。

裴决起身去捡遥控。

只是他手刚碰到遥控,就听身后传来幽幽一句:“到底是谁啊?”

裴决握紧遥控,抬手就关了投影。伴随周遭陷入墨一样的浓稠,钟影和他的声音一道响起。

钟影睁开一只眼瞧他:“干嘛关——”

裴决盯着她,好气又好笑,沉声道:“钟影。”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

第20章 吃掉

醒来已经回到房间。

窗帘拉得严实。

鸟雀啾鸣时不时传来,距离很近的样子。

这片本就是南州生态最好的住宅区,晨起的空气透着股水润清新,分外宜人。

另一头的床尾已经放了洗好烘干的衣物。

钟影慢慢坐起来,抬手摸了摸额头,烧已经退了,记忆一点点复苏,昨晚闹腾的那半宿想起来还是觉得好笑。

出了太多汗,身上黏糊不说,头发都乱糟糟的。钟影往浴室看去,不知为何,也许是经过昨晚,她不是那么别扭了。重温的记忆带来幼年熟悉的感受,在她心底里,裴决依然可以是她最信赖的兄长。

收拾好出房间,裴决正在阳台打电话。

衬衣挽到小臂,露出坚实的腕骨,他侧身朝着外面,疏朗青郁的远山,淡薄清透的晨光,比起年少寡言沉默的阴冷性子,这会倒衬得气质内敛许多,只是越发让人看不透。

光线远远地映在他的下颌、脖颈到肩头的部分,分明利落的骨相,若有所思的模样,眼眸微低,神情无端透出一种不动声色的严厉。

钟影没打扰,捏着手机转身往厨房去。

程舒怡发来信息问她怎么样了。秦云敏说好点就回个电话,不用担心琰琰。钟影回了程舒怡信息,便给秦云敏打电话。

“怎么去裴决那了?”

电话接通,秦云敏第一句毫不含糊,她是真的搞不懂,“昨天裴决给我电话我吓了一跳……”

钟影:“正巧碰上。琰琰呢?你没说我发烧了吧?”

“你女儿人精你不知道?我说妈妈感冒了——待会下课你给她打个视频。”

“好。”

“怎么样了?怎么突然就发烧了?着凉了昨天?”又是一阵紧张。

钟影笑:“淋了点雨。没事,已经好了。”

电话那头传来朗朗读书声。钟影走神想着一会先去学校看闻琰,然后再去琴行。下午还要跑一趟艺术团,清明的汇演就在这两天了,细节部分还要和那边统筹的老师敲敲。

秦云敏也没立即说什么,欲言又止。

她也算一路看着两人怎么分道扬镳又再度碰上——甚至他们重逢的第一天她也在现场。

这样曲折的关系,眼下说重归于好,似乎显得很不真实,可要说泾渭分明,怎么看都不像。

她是搞不懂了。

不过转念,她又想,两个人都不是小时候,天时地利的亲密,所以天真无邪地相处,也不是少年时,一时冲动、凭着喜恶做事——他们都长大了,分寸也好、界限也好,彼此应该心知肚明。

可这么想下去,不知怎么,秦云敏隐隐觉得,事情不会“顺理成章”地发展。

像是印证她心底的感受——

忽然,电话那头传来裴决淡淡的一声询问:“和谁的电话?”

钟影随即笑道:“云姐。”

秦云敏微愣。

没等她仔细琢磨出这样自然的、旁若无人的问答是怎么发生在耳边的,钟影又对裴决说:“我一会得去学校看琰琰。”

裴决像是擦身而过取了什么东西,传来很近的、橱柜打开又合上的声音,他似乎点了点头,然后道:“我送你。”

语气如常——如常到秦云敏隔着电话都觉得此人就像他表达出来的一样,毫无他心、光明磊落。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秦云敏真是要乐出声了。

如果说少年时的裴决还有那么几分心气和不甘——即使沉得住气,那骨子里由内而外显露的气质也骗不了人。

而这个时候的裴决,秦云敏真是觉得可怕——他太清楚钟影需要什么了,也太明白此时的钟影抗拒什么,所以,他只需要蒙上钟影熟悉的、温情脉脉的兄长面纱,借由合适妥帖的表达,饰以稳重克制的情绪,就能不远也不近地站在钟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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