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却是不理,仍是径自地开口问道:“你的名字。”
男孩咬着牙,怒视着他。
黑衣人一手放在昏迷不醒的娃儿头顶,作势道:“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他。”
男孩恨恨地说:“墨、凡……”
黑衣人将黑布重新覆回脸上,点了男弦的穴道,弯腰在他耳边低声几句。
抱紧怀中的娃儿,黑衣人对着无法动弹的男孩冷冷地说:“我的话,你最好一字不漏地记着,这是你未来找到你弟弟的管道,也是唯一可以救出他的方法。我向你保证,在此之前,我会尽力保住你弟弟的性命。”说完,他也如之前的黑衣人般消失在眼前。
男孩凝望着小弟消失的方向,咬紧牙关哭泣着,将方才听到的话,一字一字在心底重复再重复。
他恨恨地,深深地将那些话记进脑中——
他不能忘……绝对不能忘!
十五年后,巴蜀。
身着黑表的纤细身影,在林间迅速穿梭。
伤口流着黑血,显然这人身中剧毒,而在他身后百步,刀光剑影、追喊声在耳边作响。
可是脑海中,尽是一幕幕过往的记忆……
记忆中,父母的面容早已模糊。
他只记得在三岁那年,村子中来了个老人,劫走了下少村里头的小孩,也包括自己。
昏迷间,他似乎听见爹娘凄厉的哭喊声。
可转醒之后,却只看见那老人,与其他年龄和他相仿的孩童。
自称“冥王”的老人花一个时辰演练招式、花一个时辰讲解要诀。
然后,给了每个孩子一把匕首,冷酷地说:“胜者生败者亡,逃者……立毙!”
于是,百余个强掳来的娃儿,虽无仇怨,但为了活命,也只得拿着手里锐利的刀子往冲向自己的人身上扎去。
稚嫩的嗓音凄厉地哭喊着爹娘,断了手、刨了眼,鲜血沾满了小小的身躯,早已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
一个时辰后,半数的娃儿,不是死了就是倒卧在血泊之中。
倒卧血泊的,全被“冥王”一剑一个,当胸刺穿而亡,让手下抬走扔了。
剩下的,惊惶颤抖地看着冥王再花一个时辰演练招式、再花一个时辰讲解要诀。
手握利刃的娃儿懂了,爹娘的呵护已经离他们远去,温暖的家只剩梦中可以回亿。
眼前的冥王、手上干了又湿的鲜血才是现实,不想死,他们就只能杀死别人。
一回又一回的淘汰、一次又一次的杀戮,天真的眸子渐渐变得阴狠冷漠,持着利刃的小手也不再发抖。
紧握着手中的刀,紧盯着对方的动作,等待瞬闻的破绽——
手起刀落,生死一线。
他——在淘汰与杀戮中残存,跟他一样幸存的娃儿,仅余十人。
十一个人被冥王领回,经过多年的培训,成了“黄泉地府”的索命使。
他不是第一批的残存者,也不是最后一批。
唯一不变的,是冥王每隔三、五年便会进行索命使的挑选。
在黄泉地府中,冥王叫他“小三”,但其余人都尊称他为“三爷”。
在黄泉地府里,众人无名,所有的索命使以能力排序。
而估的武功仅次冥王与负责传授他武艺的“二爷”——所以,他叫小三。
小三此番接下的任务,便是去索唐门弟子薛恩的命。
唐门武功平平,难应付的是唐门令武林闻风丧胆的毒。
百招之内,薛恩毙命于剑下,临死之前,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溅上了小三举袖遮挡的手。
他没多在意,毕竟杀手看得最多的,就是死人跟鲜血。
然而当他收剑时,手指却有些麻痹,抹去沾上手的血,赫见皮肤迅速泛黑……
有毒!
他举起开始变得僵硬的手,连忙封住身上几处穴道,暂时阻止毒性随血液流窜。
未料咻咻数声,流星弹划破沉静的黑夜直窜空中,下一刻,数十人自密林走出,围住每一处出口。
陷阱!
他冷笑着,马上将前因后果给想通。
为了截住他这个索命使,居然愿意牺牲弟子的性命,跟冥王没两样的人,居然妄称自己是名门正派?可笑!
转眼间,子起刀落,他招招犀利不留活口;生死一瞬间,不是人死便是己亡。
毒辣阴狠的招式全数尽出,破开一道生路,直往密林间奔去,但求一线生机。
因为他……不想死,不想就这么死在平庸之辈的手下!
疾走间,他忽然听闻琴音悠悠传来。
冲出密林,赫见江面一叶孤舟,没作多想,他潜入冰冷江底,游向前去。
舟上,一人操琴,琴音婉转柔美犹如九天仙乐,并非红尘俗物。
雪花片片自夜空落下,衬着美乐,更显得超凡绝俗,恍若仙境。
船夫双手搁在嘴边,不时呵气取暖,心里头却直嘀咕……
在这寒冷冻人的鬼天气,应该是要躲在温暖的小窝中避着风雪,哪晓得眼前这优雅的贵公子竟然在自己正准备收船回家睡觉之际,跑来说要雇条小船游湖。
本来他是要拒绝的,可是这公子却给了个天价,几乎等于自己一年到头不眠不休操舟摆渡的银两。
这……这这……他怎么拒绝得了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公子弹琴弹得挺好听的,就连他这个只会唱唱小调歌谣的村夫,都觉得好听极了,连平常看了就讨厌的冬雪,似乎也见鬼地变得美丽。
只是……哈啾、哈啾!冷死人了……
突然间,琴弦忽地崩断,琴音戛然而止。
船夫趁着这空档,嗫嗫地问:“公子啊……您说要到江心,小的给您带过来了,不知您……打算何时回岸上啊?”说完,他又连连打着喷嚏。
抚琴的人侧耳听了片刻,回头对着船夫歉然一笑。“船家,你可有粗绳?”
“粗绳?有有有……”船家什么不多,多的就是麻绳,靠岸系舟可全靠这玩意儿。
船夫连忙取出麻绳递了过去,男子将绳子的一端缓缓放入江中,同时对着舟底湖面说道:“这船里头船夫一位、琴痴一位,阁下大可放心登船。湖水冰冷,待久了不死人也会落得病根,快上来吧!”
船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愣愣地瞅着贵公子的奇怪举动,下一刻,湖面波澜兴起,浸在江下的那端绳子似乎勾着了什么东西,被扯得笔直。
只见贵公子依旧笑容不变,轻提手中粗绳,这一提一扯、一采一往,只见一片黑影从江中窜起落到小舟上,竟是个身着黑衣黑裤脸上蒙着黑布,仅露出双眸的人。
船夫惊恐地看着那浑身湿透的人,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唔,这鬼天气,还泡在冷死人的江中,光用想就觉得冷啊!
黑衣人戒备地梭巡舟内,确定船上只有跟前这两人,目中精光一闪,杀机骤现。
贵公予像是看出黑衣人的打算,温柔一笑。“看来阁下惹的麻烦不小,让在下猜猜……是唐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