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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9)

鞭如蛇,穴则如同蛇之七寸。

看似再完美的鞭阵,总有其力量所凝聚的一个点。

大刀贸贸然冲进鞭中,那圈圈相绕的力量足以把刀刃飞卷,甚至折断,因此若明才不敢掉以轻心地缩短两人间的身距。

听得若殷的提醒,若明精神一振,集中精神盯住游蓬的右手,只待他的长鞭露出破绽,好一举斩破。

“停手。”只见游蓬手腕回翻,长鞭已经委顿落于一地,方才还灵活如蛇的兵刃缺了主人的动念,变成一条弯弯曲曲的死蛇。

若明跟着收了刀势,大环刀收势不住,犹在朗朗作响,挠挠头:“怎么不打了。”

“观棋不语。”游蓬吐出四个字,朝着若殷走过来,“你们兄妹俩不如一起,别人家是上阵父子兵,你们是兄妹兵。”

“妹妹不会武功,她不过是纸上谈兵,看书看的。”若明将刀当啷抛在地上,“不打也好,这会儿手臂重得抬不起来。”

“她不会武功?”游蓬挑眉而笑,显然是看出端倪,但也不当场揭破,“看书都能看出门道,改天请小姐也推荐我看看,是哪本书里写的玄妙。”

“天底下奇书多了去,还有人看书看出武林第一高手的,岂是你们这些莽夫能够体会地到的。”若殷回嘴。

“妹妹,怎么连我一块儿骂进去了。”

“难道不是吗,校场这么大的空地,你们两个不去,偏生要跑到后院来,后院的这些花儿草儿都跟着遭殃,其实啊,我明白。”若殷抿抿嘴,“你们是故意眼热我来着,尽挑些我不会的,在我眼前显示显示。”

若明弯腰将大环刀拾起欲塞到她手里:“那你也耍着玩好了。”

这么重,若殷一龇牙,整个人都歪向一边,游蓬立时伸手托住她的手臂:“胡闹,她这身子板娇弱弱的,还不让你的大刀压坏了。”

10:示情

这一次,他的手指多少带着些许温度,不再冷凉刺骨,不过与若明满头大汗的样子相比,游蓬的气定神闲叫若殷突然想到个句子,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那是前人用来形容花蕊夫人的艳词,此时用在他身上也不为过。

“妹妹,什么玉骨,什么无汗?”若明抽出汗巾来擦,愣头愣脑地问,脑子转不过来,耳朵倒是尖得很,好好的葱绿汗巾被他捏在手里,又是汗又是水的,一团糟糕。

若殷连忙低头捂住嘴,怎么把心里想的词念出来,果然游蓬潋滟四射的黑眸,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她太造次了。

游蓬并未再追问下去,弯腰将抛在地上的外袍穿起来,手臂舒展开来的样子很是曼妙。

“妹妹,妹妹?”若明连唤几声。

若殷才晓得转过去看着兄长:“什么事情。”

“劳烦妹妹去倒些茶水来,我嗓子快要冒烟了都。”若殷再看看他的汗巾,子弦姐姐若是看到自己的心血被遭腾成这番模样,下次铁定不肯再花那个心思。

汗巾买现成的不过才一钱银子,不过子弦花了好些天才绣出这么条与众不同的送过来,汗巾角上很费心思地掐进银丝,一朵玉兰花在日光下能灼灼发光。

那一日,若明显然与钟相为了不知名又大家心知肚明的缘由争吵起来,当着众人的面,钟相怒气冲天,大发雷霆,爹爹板下脸狠狠指责若明一通,即使他再有道理,在钟叔叔面前,他就是一晚辈,若明气得满面通红,跑她这里来吐苦水。

他一腔火气地说。

她静静地听。

兄妹俩之间已经成为习惯的默契。

待他都说完了,若殷起身回一句:“哥哥想想子弦,她还不晓得会急成什么样子。”

若明的心,顿时软下来。

子弦被钟相禁足,不允许她整日往这里跑,她托人送了汗巾过来若殷这边,再由若殷转交给若明,费了好大一通周折,若明看着汗巾良久,然后直奔钟家,体体面面地给钟相赔了个不是,据说差点当场就给跪下了,钟相的面子补回来,也不再好意思对着将来的乘龙快婿动气。

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自家人吃饭时,杨幺特意拿出来称赞有加:“若明真是大人了,晓得收放自如之法,令爹爹刮目相看。”

若明夹条肥嘟嘟的鸡腿在若殷碗上,丝毫不避嫌地笑说:“这还不是妹妹的功劳,妹妹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人,长大以后可了不得。”

杨幺的神色不喜反忧,在碗里随便扒两口白饭,一桌子都沉闷下来。

若殷放下筷子:“爹爹,可是有话要说?”

杨幺叹口气:“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原先颜先生留在寨子里,想着多少让他教你们识几个字,以后写书信也方便些,不过,他教你的,好似太多了些。”

若殷笑笑:“那以后,我不再看其他的书了,只跟着李妈妈学学女红便是。”

“爹爹,这么样对妹妹不公平。”若明不明所以地抗议。

“哥哥,别再说了,爹爹是为了我好。”那晚上,结果大家都吃得很少。

若殷的目光从汗巾上抽回来,“那游先生呢?”客客气气地问。

“有劳小姐。”他回答的同样很是客套的样子。

若殷转身回屋,要真是客套,何必跑到她面前来比划,前头地方大了去,进的门去,李妈妈显然听到三人对话,已经准备好清茶和蜜水两件。

“怎么还要做两种?”若殷皱一皱眉。

“游先生喝清茶,少爷是不喜欢喝茶水的味道。”李妈妈果真比她这个亲妹子还来得仔细些。

“小姐,我帮你端出去。”

“不用,你不是还赶着做手工活,我也有些事情想和哥哥商量。”李妈妈只点下头,又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做针线。

托着木盘出来,院子里只留游蓬一人坐在石凳,侧身对着她,微微仰着头,极目高空,若殷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正有一群飞鸟自清空翱翔而过,游蓬的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羡慕,听到她的足音,转过头时,已经将自己再次小心地掩藏好。

“哥哥呢?”

“天王派人过来叫他去商量事情。”

“你怎么没有一同去。”以往不是都先与其商讨好,才轮到若明上场的。

“天王的独子是若明,而我,不过是一个驻足的术士。”游蓬在两杯不同的茶水中犹疑,纤长的食指在两个杯身上点来点去,还是拿起那杯蜜水来,一饮而尽。

“李妈妈说你喜欢喝清茶。”

“偶尔换换口味一样很好。”他的唇上沾了蜜水,晶莹莹的一层,然后,伸出舌尖舔一下嘴角的左边。

若殷觉得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动作被他做出来,多少有些诱惑的滋味,再看他取出帕子来擦擦手,那是条随处可见的布帕,才想到人家的冰丝帕还收在自己房里:“你上次那个,我没有还给你,每次居然都会忘记,我这就去拿。”

才起身,右手被游蓬抓住,若殷呆在那里,一动不敢动,他的手,他的手心像火烧一般炙热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