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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79)

玉珠殷切地取过梳子:“姐姐,你坐,我来替你梳。”

“你是有身孕的人,怎么好劳烦你,我自己来,梳好了你看看妥帖不就成。”若殷看看玉珠,宽大的孝服下,小腹处平平,还看不出什么来,她缓缓转向铜镜,镜中印出模糊的自己,“我记得答应过妹妹,不再来岳府,我却食言了。”

“姐姐,姐姐莫要说这样的话。”玉珠扶住桌沿,身体微微发颤。

“这事情,不过你我知晓,我沒有说给别人听过,你大可放心,这一次是老夫人过世,于情于理,我都要来一来。”若殷将头发挽好,转过脸来微微笑道,“还有告诉你件事儿,我和段大哥已经订了亲,原本是想回来以后办一办亲事,既然老夫人过世,我们守得断七再提,老夫人并非段大哥的亲生祖母,也不必要守三年孝,你说是不是。”

玉珠轻轻喘两口气,苍白的面颊恢复出点血色:“妹妹应该恭喜姐姐,段公子的性子温良,才貌双全,实是良选。”

若殷摇着头笑:“这话薣被小岳听得,还不嫉妒死,他自认相貌武功都在大哥之上,一直得意得不行。”只怕是同辈众人,从来他也沒瞧得上有誰还能在他之上的。

“相公,相公也是极好的。”玉珠急急地辩解,“相公的武功人品……”

“是,极好,极好,沒准他就趴门口偷听我们夸他。”若殷站起身,原地回转一圈,“头发梳得可对。”

整整齐齐地码在后脑处,再回身时,眉眼如画,玉珠喃喃道:“姐姐真是个美人。”

若殷探出手云,十分轻柔地拧拧她的脸:“玉珠也是小美人,不然的话,小岳那次才不肯帮你。”

珠珠被她说得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姐姐,我一心防备姐姐,姐姐对我却是犹如亲人,玉珠心里头惭愧,难怪老夫人身前曾经私下于我说,我的心胸远远不及姐姐,其实想想也是,姐姐是见过大阵仗的奇女子,而我……”视线看一看窗外 ,“我最多不过是屋檐下飞过的一只燕子。”

门板砰砰被拍两下。

“小岳那急性子。”若殷牵着玉珠的手往外走,“这些天,岳怕是事务繁多,你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小岳若是敢欺侮你,我帮着你。”

岳云站在门前,见她们两人一团和气地出来,倒是很会心地一笑,果然,果然这天底下沒有小若办不成的事情,自己媳妇那点小小的心思,他哪里能看不出来,可他能怎么说,有些东西越描越黑,不如不说,更何况,他的心里原本就藏着那一个人,媳妇也不算的乱猜测。

他想,小若总是有法子将玉珠的心结不经意地去解开。

段恪也已经换好素服出来:“小若,我们去祭拜下老夫人。”

若殷轻轻松开玉珠的手。低声道:“你在屋子里就好,有身子的人不必多去灵堂。”

玉珠乖巧地点一下头:“我替你们准备些饭菜,姐姐怕是一路奔波,瘦了许多。”

93:宫变

灵堂肃穆,四下里自然有家仆守着。

岳夫人见他们进来,抹着眼泪上前问过几句话:“怎么突然回来了,路上可安好?”

若殷低低地答了。

“先给老太太磕头吧。”岳夫人让过身,被岳云搀扶到一边。

若殷与段恪恭恭敬敬地磕完头,段恪起身问道:“岳将军何在?”

“爹爹他先时一直守在灵前,三天不曾合眼,你们回来前,看他实在撑不住,请他回房休息片刻。”岳云低声道,“爹爹的飞鸽传书果然让你们收到了。”

若殷按份列烧完手中的纸钱,灵堂里烟雾迷绕,眼睛却是干干涩涩的,想着老夫人平日里对她的好,临走前一顿家宴吃得还尚欢,转眼已经是天人永隔,连最好一面却未曾见到,一时怔怔地,跪坐在那里,不想站起来。

段恪已经接口道:“可是出了大事情。”

“的确是大事情,宫中逆贼刘正彦与苗傅两个胆大包天,居然命本部兵卒趁大元帅王援不备,将其一门九十多口人尽数杀害,又杀进午门,除掉御林军,挟持了圣上,以令天下,幸得有忠义之士冒死潜逃出来,送信到了此处,可真正巧了,不过前后三日,假写的诏书也送了过来,圣旨上写道圣上将传位于太子,召爹爹回宫恢复大将军头衔,扶助新君登基,保住江山社稷,立时便要爹爹进宫,恐怕是虽然此时大权在握,却忌讳四方将领得讯后,包围杀上,众寡不敌,才出了此计,幸亏是爹爹先收到了实情书信,否则……”

“那老夫人的丧事?”段恪再问。

“你们去后不过两日,阿奶突发重疾,镇上的大夫也请过来看了,只说是年老力衰,日子已经到了,再用汤药也不济事,一切来得突然,又收到那般惊心的消息,爹爹索性飞鸽传书,召了你们回来,如今眼前的事情可比探听金人的消息益发紧要。”岳云跟着上完香,“你们一路劳顿,玉珠约莫将饭菜都准备下,我们过去用一些,待爹爹醒转再行安排它事。”

三人转回岳云的屋子里,果然火盆烧得热热的,玉珠将一切都安置好:“正是丧期,老爷叮嘱全府上下只许茹素,所以做的都是些素菜。”

清酒烫好送上桌子,若殷总算缓过神色,接下段恪替她盛的热汤,草草喝了两口,心口一暖:“我们一路不过是在马上嚼些干粮,唯一一次进得客栈,也是在边界之处,粗粮渣口,聊以果腹,这会儿看到这一桌子的菜,香得整个人都快扑上去。”

玉珠陪坐一边,若殷遣她去休息,玉珠不肯:“姐姐,我听你说说话,比去床上一个人躺着要强些。”

若殷让丫鬟拿来软蒲团替她塞好垫好,才放心地去吃盆中的菜:“我自己会夹,在小岳这里,我断不会客气的。一只手挡下玉珠想替她布菜的筷子,“等一下,别被我的吃相吓到便是。”

绕是如此,段恪还是替她装满面前的盘子,又嘱咐她吃得慢些,没有人和她抢来着,自己则与岳云碰一碰酒杯,先喝了三盅。

“我觉得你们此次一行,真是白白辛苦,来回奔波,人倒是清减了许多,消息还没有来得及打听半点。”岳云放下酒杯,目光转到若殷这边,若殷果然是毫不忌惮地往嘴里塞着饭菜,已经填了两次饭,虽说饭碗不大,不过连吃三碗也是有些急了,不禁微微笑道:“可见是饿得狠了,要是菜不够,让厨子再加两道。”目光里,隐隐透出的,是一丝怜惜。

话未落,已经有丫鬟将两道热菜又送了上来。

玉珠道:“早在你想到前,我已经安排妥当,段公子也请用多一些。”

段恪一气吃下大半碗饭才道:“小岳的话,我倒不甚认同,虽说我们两人的脚程尚未踏上金国之地,但也未必是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在回程的最后一天,我们瞧见了些热闹。”

“怎么说?”岳云的好奇性子被他的话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