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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73)

汤怀中途拦截,赔笑道:“主要责任在我家的小丫头身上,她一看到殷姑娘就扑上去,后面的事儿,大家就都忘记了。”

“那就更该打他。”牛皋指着段恪道,“云儿成亲都几个月了,你还要义父等多久才喝上你们的喜酒。“

段恪但笑不语。

汤怀捋着长须道:“怕是他们小两口早有打算,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倒不用替他们操心了。”

若殷轻轻松松地把音儿送到老夫人处,果然案几上照例放着好几碟糕点,音儿十分乖巧地找小凳子坐下来,她拿了核桃酥给音儿,这才又将做好的鞋子取出来给老夫人试穿。

岳老夫人乐呵呵地说道:“不急,不急,你也吃些点心。”

“老夫人还是先试一试,我也好安心。”若殷蹲下身子,替老夫人将旧鞋脱去,换上新的,“老夫人下榻来走上几步,看看还合脚。”

岳老夫人来回走得几步,频频点头:“好,好。果然是殷丫头做的合我新意。只怕以后穿不得小若做的,这两只脚都要不乐意了。”

“只要老夫人喜欢,小若一定每年都给老夫人做新的。”

岳老夫人将音儿也抱到榻上同坐,又吩咐丫鬟将新做的糕点从小厨取一些来,细细问音儿几句,音儿也不见生,有问必答,奶声奶气逗得大家开心。

“老夫人,少夫人来了。”

门帘子揭起,巩玉珠款款进来,先向老夫人行过礼,视线看到音儿,脸色多少有点不好看。

音儿自顾在碟子里挑点心吃,安静地不说一个字。

“原来姐姐在这里坐。”巩玉珠淡笑着道。

虽然成亲那日,若殷忙进忙出,从早晨到夜晚,至今却未曾与巩玉珠见过面,还是当年在巩家庄时,匆匆一瞥,那时候,自己穿的还是男装,恐怕是两人对彼此的印象都不太深了。

在她印象中,巩玉珠还是个怯生生的美貌姑娘,如今初嫁人妇,娥眉淡淡,胭脂淡淡,穿一袭鹅黄的衣裙,举止淡雅闲定,也是个十分美貌的少妇。

若殷见音儿仰天打呵欠,拖过小毯盖在她身上,轻拍几下哄她午睡,才回头道:“小岳成亲后,将新娘子当成宝一样藏着掖着,我是今日才得见,幸亏与巩家妹妹算是旧识,才不觉得唐突。”

巩玉珠坐在下首,捧一杯丫鬟递过来的香茗,怔怔地望着幕帘的某一点,没有回话。

86:私语

再坐了片刻,若殷起身告辞,岳老夫人笑着问:“可是段小子不放心你在这里。”

若殷俏脸一红:“老夫人打趣了,不过今儿个后院人数不少,怕是要商量点事情。”

“我们家云儿也是,一大早在庭院里喊得打打杀杀的,我耳朵再背也都听到了。”岳老夫人摇一摇手,“那赶紧过去吧,这个小丫头让她在这里安睡,告诉汤怀一声,临走前,过来带走便是了。”

“好,我会告诉汤将军。”若殷看音儿睡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也不忍此时叫醒,退出房间,才走得几步,身后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回过脸,却是巩玉珠追上来,“妹妹不是和老夫人有体己话要说?”

巩玉珠笑容浅浅的:“不过是每日例行过来行礼问安,我不过是个新媳妇,哪里能象姐姐能讨得老夫人如此欢心。”

这话里有刺,若殷听得分明,也不多加解释:“他们都在后院等我商议,妹妹请先。”

“姐姐可有时间缓上一缓,我有几句话想说。”巩玉珠小步跑上来,正好与若殷并肩。

“可是——”若殷欲其推辞。

“姐姐,真的只有几句话而已。”巩玉珠手臂一拦,态度倒还恳切,“那里有个小亭子,不会耽误姐姐的。”

若殷见她此等架势,倒也不好再次推辞:“好,便听得妹妹说几句。”

亭子小巧,中间是一张小圆桌,三个石凳子。

“姐姐坐。”巩玉珠迎过来。

若殷也不客气,占了其中一张。

“姐姐,自巩家庄一别,亦有整年,那时姐姐穿的是男装,英姿翩翩,我记忆犹新。”巩玉珠上来先念旧,倒让若殷一时不明白她究竟为了何事,“后来你和相公,段公子三人救我于临危,大恩玉珠一直记在心里。”

“都是过去的事情,可不正是天赐的好姻缘,成就你与小岳。”若殷顺水推舟地开脱了。

“是呵,我第一次见到相公时,已经动了心,在后厢房直求着爹爹前去与我说亲,这事儿原本也不该是我一个女子所做,不过那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巩玉珠低头又笑,“相公那时推托着避开话题,我在帘子后听得发急,一时居然晕了过去,你们走后,又大病了一场,爹爹疼我怜惜我,不顾老脸,托人上牛头山又去求了一次亲,我没有想到,相公他居然应允了。”

“那时,我并不在山上,月半后回来才听闻此喜讯的。”

“成亲之日,姐姐忙里忙外十分周全,我都听丫鬟们说起,府里上下,哪个人说到姐姐不是赞不绝口,上到老夫人,下到妈子婢女的,听着听着,我觉得姐姐到似亲戚一般。”巩玉珠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听说连新房里的物件都是姐姐帮忙做的,一直没有当面谢过姐姐。”

“哪里啊,我喜饼比谁拿的都多,岳夫人还特意包了谢礼给我,妹妹再这么说,可要折杀我了。”

“姐姐,妹妹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神情犹豫,眼眸半垂,叫人看不到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妹妹但说无妨的。”

“只请姐姐往后少来岳府,这话说出来被别人听得去,怕是不知道将我骂成什么样子,可是我心里的苦衷除了和姐姐说,实在是,实在说……”巩玉珠一时哽咽,居然默默垂泪。

若殷见她这番光景,倒是委实吓了一大跳,连忙抽出绢帕给她拭泪:“妹妹,啊呀,好端端说话,怎么哭起来,别人还不真当是我姐姐在欺侮妹妹。”

“姐姐。成亲那日,相公喝得大醉,是被人抬进洞房,想来姐姐也是有所耳闻,我伺候他半夜,倒水擦汗,他抓住我的手,叫的却是姐姐的名字,小若,小若,小若。”巩玉珠喊着若殷的名字,若字微微卷舌,学的正是岳云平日的口音。

若殷愣在那里,舌头好似打了结,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我晓得这事儿不能怪姐姐,所以不过是我一个人藏着掖着心里头,谁也没有说过,相公看姐姐的眼神与常人不同,有时候,姐姐来府里,我站在回廊那边,看到相公笑得欢欣,心里头却暗暗发苦。”

若殷一手轻轻按着自己的膝盖,岳云是一点事情都藏不住的性子,他觉得自己来岳府理所当然,恨不得倒履相迎,只怕在这岳府中冷眼看着他们的绝对不知巩玉珠一人,所幸她倒是实诚地说出来,不然暗地下不晓得会被舛讹成什么样子。

到那时候,场面如何收拾。

“我知道了。”另一手轻轻握住拳,隐在衣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