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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61)

小道童一脸茫然神色:“夫人可是走错了地方,圣堂观中并无夫人所说的三岽上人。”

梁夫人了然地点一下头,布施些碎银道:“那就有劳小道长领我们进去。”

“我们夫人是来还愿。”若殷踏过高高的门槛,熟悉的青郁颜色,此时分外陌生。

小道童喜形于色:“夫人可要来添些香火钱。”

梁夫人轻轻嗯了一声。

若殷环顾于四周,五六个香客来往于大殿和偏厅之间,也有大一些的道士在为香客解签说法,一时间,若殷有些恍惚,她曾经来过这里,见过一个她以为此生都再见不到的人吗,手指不由地攀爬上自己的肩膀处,用力的按下去,痊愈的伤口依然会有些些痛楚,新生的肌肤下面覆盖着丑陋的伤疤。

“小若,你怎么了。”梁夫人接过道童递过来的长香问道。

“没,没有什么。”

“娘亲,小若,你们走得好快,快到山门才见到你们,背影一闪,你们倒是先进来了。”韩彦直来得及时,将若殷的恍惚打破开来,“这里便是娘亲上回深得奥义的圣堂观,香火果然颇为鼎盛。”

“是呵,不过,三岽上人已经不在,怕是又继续云游四海去了,不得当面感谢,有点可惜。”梁夫人虔诚地跪下磕了三个头。

“娘亲,心意到便是了,统共说这道观的香火天下一家,你在此处烧得,那三岽上人自其他地方一点也能心领。”

“你倒是会说话。”梁夫人在若殷的搀扶下起身,两边相望,“你爹爹呢。”

“爹爹说外院树荫成林,很是安静,他要在那里坐上一坐,想些事情,军中外务内事甚多,恐怕平日里没有像今日能够放下心境细细思量。”韩彦直嘻嘻一笑,“我也不方便打扰,所以进来看看你们,小若不上香?”

若殷摇一摇头。

梁夫人笑着指那后面的地:“小若一直喜欢后面的幽静,我倒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不如小若自己去走一走,回来到外院一并聚合便是。”

若殷得了许可沿着上次走过的路,长长的石廊,从方形拱门跨过,没有清幽的箫声,四周非常非常地安静,那棵树还在,花瓣依旧落了满地,在过去一点,便是北苑,若殷却找不到进去的门,明明是这里,轻轻一推便可入了另一个世界的。

可满墙的植被下面,她用手一寸一寸地摸了,没有缝隙,没有门。

再一次徒劳地用手去探索着,探索着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却留在自己记忆中的东西,任凭那些植物用细小的刺将自己的手掌边缘划出窄窄的血痕。

“施主,你在这里做什么?”很平和的声音。

若殷猛地转身过去,一个穿青色道袍的半大孩子,面孔似曾相识。

“施主,你在找什么,要我帮忙吗?”

若殷想起来:“小道长的法号可是清风。”

“啊,施主,我想起来了,施主来过这里。”清风笑起来,熟识的样子,“施主又来还愿?”

若殷急问道:“这里可是北苑,我明明记得这里有一扇门,你带我来过的,怎么找不到了。”

清风低声道:“这里住的人走掉以后,师傅已经叮嘱匠人将原先的门封锁起来。”

“为,为什么。”

“好像听说要在里面重新开挖出一个荷花池。三岽上人临行前留言说,北苑颇有灵性,清冷冷地关着可惜,所以师傅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那还能进去看看吗?”

清风摇摇头:“师傅说要等到明年年初才可动工,动工前要培灵固本,谁都不能进去,施主没见原先的小门已经被封得严严实实的,如果真的想进去,耐来年荷花池挖掘好了以后再来也不迟啊。”

“一路进来,我看到的都是陌生的脸,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最近收纳了许多新弟子,师傅说世间万苦,不如进这无边世界,施主没有见过也是自然的。”清风客客气气地说,“施主还是回到前大殿吧,我来领路可好。”

若殷低低道:“原来,那些还是真的,我以为是我做过的一个梦。”

“施主,真即是假,假即是真,务须太过纠结的。”

若殷看着不比自己肩膀高的孩子用认真的语气说着认真的话,不由的笑了。

那笑容一直凝固在她的脸上,直到她回到外院,梁夫人与韩世忠在石头的长条凳上并肩而坐,看她过来,梁夫人对她扬一扬手。

韩彦直立在不远处,四人好象形成一个天然的气场,没有其他人会靠近过来。

走近了,听得梁夫人在说:“大帅切不可因为此战小胜而忘了大敌,我军不过是将金兀术的残兵逼入黄天荡中,并未将其真正截获,想那金兀术智勇双全是难得一见的猛将,如若一时擒他不得,他日必是大患。”

“夫人在忧思什么?”

“我是怕,万一他寻得机会逃脱去,他日将兵马养壮后必回中原报仇,那时,黎民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梁夫人轻叹道,“这两日,我心神不安才想到要上山到这观中来寻三岽上人,讨得他一个口信,不想他已经离去,此时越想越是慌乱。”

她站起身来:“彦直,小若,我们快马加鞭速回营中。”

74 回程

梁夫人的预感成真,四人才回到营中,已经有人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帐,口齿含糊地禀报:“禀告大帅,金兀术失踪了。”

韩世忠忽地站起身,手指微张,厉声道:“什么叫失踪,几万人如何失踪!”

一夜之间。

金兀术带着他的数万残兵好像蒸发一样从黄天荡消失,若非午时,段恪左右觉得不对劲,强行带精兵小队深入进去,守着江口的重重大军还要木然着,大肆铺张的庆祝酒宴过后,差不多每个人想得不过是何时能领到朝廷发布下来的赏银,然后回家享乐。

进得几里水路,入眼的不过是一些被抛弃的重型铠甲,无法行驶的战船。

而金兀术已经不见,连带着他的几万人马。

朝世忠气愤地抓过案前一个茶盏,没头没脸地对着下首跪在地上的传令官司甩去,滚热的茶水尽数淋下,那人连哼都没敢哼一声,他再提高声音喝道:“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夫人同时起身,双臂拦在韩世忠面前,放软声音道:“大帅莫恼,你这样让人怎么说话。”

段恪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一膝半跪下:“大帅,还是我来禀明事情的缘由。”

那被沸水泼身的小将在梁夫人的眼神指点下,逃一样出了营帐。

“今日原本是轮到小将值勤,到了午时,我们这边营帐中炊烟徐徐升起,而黄天荡那边却连一丝动静都不见,我觉得奇怪,便回来问了昨日值勤的将领,那个同样说,并无看见对方有炊烟升起,小将便起了疑心,点了十二精兵,划小船进得黄天荡中,并叮嘱守拔的军队看信号行事,万一我们在内里遇到金兀术的残兵,立时冲过来援助,小船船身轻,进得四五里水路的速度比想象中的快得多,不过一路可见的只有那些成为累赘的坏船和战甲,还有些兵器抛在水面,小将心有不甘,令精兵继续潜入,直到十里处,依旧一个金兵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