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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58)

梁夫人回应:“你能看清楚固然好,我以前听闻,有些人天生不易爬上高处,会产生莫名的恐惧感,然后双腿发软,头晕目眩,你上来前,我还一时担心,此时见你笑颜如花,我的心已经定下大半。”

“夫人且看,这江面数十里地,尽收我们眼底,比看那行军用的地图还要清晰。”若殷指着江面,“那边应是大帅他们布置的精兵。“

“是,只待你我的讯息而行。“梁夫人与她击掌道,“大事胜负,全在你我。”

停顿约莫大半个时辰后,风力隐隐传来哨声,声音呜咽可闻,如同有人在迎风哭泣。

“夫人,那是何声?”

“这是金兵所用的唿哨,想来今日他们背水一战,将那鸣金擂鼓之事都尽数省下,聚得所有气力欲闯过江口。”她扯下锦帕,迎风一展,“此时南风,他们来了。”

方才还是平息如镜的江面,一会儿功夫似同炸开锅一般,船速如箭发,将江面划开成一道道白练。

宋军早得到军令,将那炮架箭弩全部备下,远者炮打,近的箭射,都要轻手轻脚,不可打草惊蛇,不可大声喊叫,只等金兀术的军队将近,看到旗号令下,方可同声呐喊。

因此,若殷在高处唯可见得行船,见得发箭,仿佛自己的耳朵失聪般,什么声音都听不见,风,鼓鼓地将耳朵塞满。

“正是此时!”梁夫人算准时机,将素白大旗展裹而开,数尺白蛇吐信般,在风里猎猎作响。

一声轰天巨响,炮声齐鸣,箭如雨发。

在半空中,如同撒开铺天盖地的巨网,将金兵尽数包围其中。

一时间,原本排列整齐的金兵船只被打得七零八乱,似无头苍蝇在江面团团转,寻不得正确方向。

梁夫人哈哈一笑:“小若,可看到那中间最大的船只,想必金兀术便在那船上,那船已经转身,从斜刺里往北而来,他怎么知晓我们早在此时按兵不动,等得便是这一刻。”

梁夫人身居高处,看得再分明不过,随即将战鼓擂响,咚咚咚咚,好似春雷炸耳,声传四方,又如怒涛泼地轰雷闻,号旗上挂起灯球,金兵船向北,指令也向北,金兵船向南,指令也向南。

两军交战,金兵只被牵着鼻子走,多动一分都甚感吃力。

韩大元帅率领游兵照着梁夫人的指向劫杀,韩彦直一路,段恪走另一路,三面夹击,金兵节节败退。

若殷瞧得兴起,不想一支铁箭迎面射来,想是金兵察觉到他们的所在,如此桅杆上小小的鼓楼便是宋军通天的眼,不将其射下,必然全军覆没。

幸得距离尚远,铁箭到得眼前,已经失力,被若殷弓弦一绞,啪嗒断其二,落到脚下。

“小若仔细,我们已经暴露在金兵面前,他们死伤惨重,恐怕要拿你我出气。”梁夫人将一缕散落的鬓发一把咬在口中,振臂高昂,鼓声不绝。

若殷微微让过身,挡在她的身前,将一阵箭雨挡下,手中拉弓不断,长箭射出,居高临下,只看得目标一个个倒地滚落江中。

金兵船首,甲板上站一黑甲大将,离得太远,若殷看不清他的长相,却在他正面与自己所站位置正视时,背脊偷偷爬上一层汗来。

如果猜得不错,那将便是金兀术本人。

箭筒中羽箭已然射尽。

若殷将长弓抛下鼓楼,半天传上一记轻磕声响,然后掏出铁弩,瞄准金兀术的方向。

金兀术同样扬手,取得重弓抄于手中。

两厢对峙。

若殷食指一松,短箭送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的弧线,金兀术同样松开手指,长箭在半空将短箭折断。

梁夫人手中鼓棒一滞,喃喃道:“小若,你与金兀术出箭的手法如出一辙。”

若殷无暇答话,再射出三箭。

金兀术同样以三箭还之。

若殷专心对敌,这次连珠炮放出四支。

金兀术似乎瞧出她的手段,还以四支,不想若殷的第三支箭后发先至,正击中第二支,推动之下,将金兀术的长箭推偏,第四支箭同样如此再追上第二支,二箭借双箭之齐力,势同破竹,直将金兀术头盔顶上的白羽射下。

若殷大喜之下,再去摸腰畔铁箭,一摸一个空,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所带箭羽全部射出。

两人挤在一个鼓楼,想回旋毫无余地,若殷不顾一切拦在梁夫人身前,夫人知她用意,双手搭在桅杆,快速想船面滑落。

再回头去看那边,金兀术连箭齐发,她听得梁夫人惊呼:“小若当心。”

躲闪已经不及,她将小腿软索一放,直接跳下桅杆,

叮叮叮叮,四声。

铁箭全数射进鼓楼中,将捆绑的绳索震断,鼓楼散架四分五裂坠下江面。

《棹歌》71:情近 作者: 水无暇

身体悬在半空,以出乎自己想象的速度向下坠落,耳畔带有呼呼的风声,还有不停不止的叮叮声音,每响一下,身体都会跟着波及震动,若殷晓得那是金兀术手中的强弓所射出的铁箭,拉开距离后,失去准头钉在桅杆上所发出的声响。

那人依旧没有打算放过她,不过速度快也有速度快的好处,箭羽怎么都赶不上她下坠的姿势,箭箭落了空。

离地面还有三四丈的时候,若殷的身子突然停住了,绑缚在小腿上的软索被拉到笔直。

巨大的回旋冲力将她又一次甩上天空。

听得四周一片惊呼声。

若殷索性把双眼都闭起来,天旋地转的失重不是每个人都能硬挺的,她暗暗庆幸自己是空着肚子上的桅杆,当时是怕吃了东西,爬动起来不够敏捷,否则这会儿怕是要吐得一天一地了。

这么来回荡了几圈,软索的冲轻已经慢慢化解开,若殷头冲下悬在半空,离桅杆还有些距离,她努力伸出手去,怎么都够不到,身子在半空也使不上力。

梁夫人已经安全滑到甲板,一脸紧张地望着她,不时向着远处望去。

若殷苦笑,那个金兀术到这会儿还没有放弃要灭杀她的意愿吗。

她憋住口气,仔细聆听。

铁羽撕开空气,挟锐利不可挡之势。

这一次射的是她小腿处的软索,金兀术算得正巧,只要射断软索,三四丈的距离直直栽下去,效果实在惊人。

但是他大概离得太远,没有看清楚,若殷双脚各有软索,所以当箭头将其中一条射断后,若殷借着身体向另一边倾斜的力道,晃到桅杆处,双手扣住桅身,没有丝毫停顿,吱溜向下而去,手掌磨得生疼,也顾不上。

足尖触碰到甲板的一瞬,她整个人软软趴了下去,经过这上上下下的折腾,若非强行控一口气,硬撑在胸口,怕早就支持不住,梁夫人赶紧上前扶她。

若殷用力晃一晃头,看到的依旧是梁夫人重叠的影子,强笑道:“夫人,我实在站不起来,让我躺一躺,躺一躺便好。”

梁夫人将她半搂半抱地,手指头去按她的胳膊:“小若,你身上受了伤,你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