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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121)

难道在她心里,就没有我的位置吗。

小段低吟道:关关之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果然,小段也喜欢着她。

进入军营中,她变了许多,看到爹爹时,偶尔会有仇视的目光显露,怎么会这样,普天之下,哪个人听到爹爹的大名不伸出大拇指来赞一个好字,她如何会在爹爹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态。

我问小段,她为什么要跟了我们来,小段淡淡地回问,如果要问,当时我们就不必带她前来,是啊,三个人在离开汤阴时,是发了誓言的,她绝对不会是金国的奸细,如果是奸细,怎么会远远避开爹爹。

只要不是奸细,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下了荷叶岭,在巩家庄中,她的铁箭又一次救了我,结果我还没有来得及谢她,倒被巩家庄的庄主要将女儿下嫁作为谢礼,这是哪门子和哪门子的事儿,我脑子一混,朝她那边望去,想在那里看出一丝半分的不快,我就满足了,可她笑盈盈地端着酒跟别人一起起哄,我再按捺不住,站起身,清楚明了地一口回绝:我心里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眼睛只看着她,再无旁人,她应该能明白我的话。

结果换来的是她的埋怨,埋怨我不该让大家扫兴而回,我一气之下问她,难道要我应允了婚事,她的回答居然是:应允也好。

小若,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气恼之下,我打碎了悬挂在牛头山的七块免战牌,爹爹对我下个军法处置,欲将我推出斩首,好,斩首就斩首,反正没有人稀罕我的存在。

她从大营外走进来,口齿伶俐,说得又字字在理,替我讨一个将功抵过的应战,我写过军令状,提起银锤出战时,她还跪在营帐前,我没有同她多说一个字,因为我知道自己必将凯旋而归,谢她对我的恩情。

那金弹子果然难缠,我一鼓作气冲下山去,犹如猛虎出山,百余招后竟然还是落得下风,险些命丧他手,关键时刻,还是她救了我,金弹子临死前的神情,那种讶异,那种惊然,我在转过头去时,同样可以体会。

她仅着纯白的长衣,山风将她散开的发吹地萦绕其身,白色的美人,黑色的骏马,叫人一望窒息,以为是山中的花草成精显形,但花精又没有她眉宇间的英气勃勃,没有她立于马背的豪气云天。

我的心里自此再容不下他人。

白了少年头——岳云番外(三)

我要的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只要稍稍用力,便能抱她入怀,为什么她离我却这么远,她听完我的表白,我告诉她我喜欢她,我真的喜欢她,她挣脱开我的手,说与我这是兄妹之情,那她心里真正中意的人是小段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可是她走了,爹爹一道军令,派她去往韩世忠元帅那里,小段自然是跟着她去,我的伤重未愈,挣扎着出来,迎风洌洌中,见到的是他们下道荷叶岭的背影,爹爹在我身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问过爹爹,为何要在此时派遣她出去,爹爹看了我良久,终于将那个关于她的故事告诉了我,听后黯然,我的父亲尽然是杀死她父亲的幕后之手,她一定不忍日后半生都与自己杀父之人的儿子结为连理,爹爹说,既然她愿意慢慢去忘记,我们不再去提起,很多事情孰是孰非,谁都说不清楚。

所以,巩家庄主再次来营中提亲时,我一口答应了。

那一日,我的营帐整夜都亮着烛光,喝空的酒坛滚得满地都是,朦胧中见到的还是她的笑脸。

她或许可以忘记我,而我此生注定将她刻印在心。

再相逢时,我依旧被军法处置,五花大绑等着处斩,她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不顾一切地取了水来喂我,我开心地笑起来,如果不能做夫妻,那就顺应她的意思,让我们做兄妹吧。

爹爹故意在她面前提及我定亲的事,她先是一惊,缓后才慢慢恢复过来,夸奖巩家姑娘的美貌,其实,谁能比得上她呢,哪怕对方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我也不会稀罕。

让她留在小段的身旁,我有个私心,至少以后还能见着她,看她过得好不好,快不快乐。

她的心终于落在小段身上。

皇帝一道圣旨下来,岳家军收队归乡,爹爹说,既然世道太平了,你也早日成亲,了却了你阿奶的心事。

爹爹,你是不是依然不放心我,我已经将她硬生生地推给了小段,她与小段的感情又这么好,我如何会再去插足,爹爹,你实在太小看儿子了。

婚宴中,明明她一时还在我视线中,一时却不见了人影,我推开觥筹交错的应酬,追随而出,见她坐在水边,声音很软地唱着那首棹歌,是她家乡的曲子,是她自小唱惯的,她没有回头已经听出我的足音。

她说小岳,不要过来,那样的软弱,那样的无辜,那样的哀伤,我跨前一步,她退后一步,有种异样的楚楚,还是反复着那一句话,小岳,不要过来。

我取了两坛酒,一坛递传给了她,她仿佛一眼看穿我的心思,笑意盈盈地陪着我喝尽最后一滴,坛子砸得粉碎,我们之间,再也再也不可能了,我低低地问她:我可有对你说过你今天美得很,她摇摇头,小若,是我一生中见过最美的女子。

这一次是我将背影留给了她。

玉珠她很好,美丽贤惠,与我的娘亲一般,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妻,可我总想远远地避开她,因为见到她柔弱的模样,会想到娘亲在灯下做活时,微微哀伤的脸,以后玉珠是不是也会那样,少年夫妻,聚少离多,到后来,即使见了面,也不知话题从何而起,渐渐的益发相敬如宾。

这原来是我最害怕的婚事,无奈最后走上的还是相同的路径,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推动着我们,向着自己不能控制的方向,一步一步,身陷下去。

得知她与小段离开的消息,我带着赤兔马将汤阴找了一个遍,我不相信她就这样子离我而去,连只字片语都没有留下来,可是,我找了一天又一天,终将是失望而回,玉珠坐在榻前落泪,说不该同她说太多的话,我握住玉珠的肩膀问:你究竟说了什么,玉珠哭得梨花带雨,第一次在我面前叫嚷,我告诉她,你在洞房那天,叫的是她的名字。

我的手渐渐放松开来,玉珠没有错,她也没有错。

错的人是我。

错的是我们没有在正确的时间相遇到正确的人。

自那日起,我对玉珠很好,加倍地好,爹爹都夸我沉稳懂事起来,是啊,一个人都已经升级做了爹,该懂的事情怎么可以故意任性地回避开,我要担负起的是岳家以后的未来,那时候,我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她,见不到她的笑容,听不到她的声音。

时间会将一切记忆慢慢地淡忘。

心里空洞的地方越来越大。

我看着玉珠,看着女儿笑,可是她们又有谁能看到我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