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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107)

若殷顾不得脸上火辣辣地痛楚:“那姐姐也求一求秦相爷。”

“求他作甚?”

若殷被她反问一句,茫然不动。

子弦将她僵着的身子拉到自己跟前,一双手在她头顶翻飞,倒是替她整理被自己拉扯开来的发髻,象是做惯了一般,不一时,已经收拾妥当,若殷连大气都没有出一声,对着钟子弦,她总象是亏欠,欠若明的,欠子弦的,这辈子大概都还不尽,但又仗着两人小时候的情分,敢向子弦开口,不料子弦的一番话,听得她云里雾里,根本不明白。

若殷坐在地上,头靠着子弦的膝头,两人静静坐了一会,若殷几次想开口问,又觉得这会儿的静怡难得,居然舍不得打破。

良久,听得子弦长长叹一口气:“小殷,很多事情,你真的不会明白。”

“我是不明白,那姐姐说与我听。”若殷打蛇上棍地接了口。

“你以为这样一位军功盖天的将军是随便能打下大理寺去的吗。”子弦用指为梳,轻轻摸着若殷的一头乌发,“我们不过是当今皇上的棋子,我们摆在明处,而暗处的推动之手便是天子。”

128姐姐

若殷不知道为何子弦会对她说这些,子弦的手还在她的发鬓摸索,指尖变得很凉很凉,偶尔碰触到皮肤,会令人不禁一惊,而她却不想在此时退开,她也曾经在宋军大捷时,听过岳飞说,要乘胜追击,直捣黄龙府,将二圣迎驾回来,说出这一番话时,岳飞是何等的豪气万丈,大义凛然。

不过像是眨了一下眼,天地颠倒,威风不再。

子弦的手指停了下来:“小殷这般聪慧,是不是已经想出权益厉害。”

“莫非是因为二圣?”声音略微发抖,想到此时此刻两人所谈俱是天机一般的秘密。

子弦点一点头并不想隐瞒她的样子:“岳飞一世聪明,打完金人迎回天子,一心想做一个流芳百世的英雄,可他有没有想过二圣若是平安归来,当今天子又该何去何从,让位于二圣?真是可笑,天底下只怕没有一个人肯做出此等的让步,他宁可收着江南这半壁江山,也好过将皇位让人,因此金国不能灭,金兀术不能死,而岳飞,只能死。”说到最后一个字,子弦眼眸中的光亮渐渐暗下来,终于化为墨黑一片,她弯身将若殷半抱半扶而起,“小殷,我实在不该与你说这么多,知道的越多,我只怕你日后,心里越是难受。”突然,听她猛地抬高声音问,“是谁!谁在门外!”

屋中原来的侍女丫鬟,早被子弦遣出,若殷看那伫立在帘外的一抹身影,已经明白:“姐姐,那是我的相公。”

段恪也不客气,撩了门帘径直进来。

子弦笑道:“原来你相公果然好身手,我那些丫鬟也不是普通绣花递水的,六七个无声无息地摆在门口倒没有拦截住他。”

段恪脸色难看地吓人,想来在门外已经听到子弦最后几句话,心里震惊不已,明明知道她所言都是事实,却不敢相信,他自幼失去双亲,在岳府中练武识字,到十二岁时,已经跟着义父上阵杀敌,岳飞在他心目中宛如天神一般,他一辈子所追求的东西,被一个妇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这么原地抹杀掉。

除了痛,还有的,便是茫然。

若殷明白他不言语的后面藏着什么,疾步走到他身边,去握他的手,他的动作更快,已经抽出匕首,向子弦劈去。

子弦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匕首刺到她脖子时,停了下来。

“杀了我,也救不了你的将军。”

“救不得也要杀了你这狠毒的妇人。”

若殷一时来不及相劝,那两人已经杀做一团,眼中一片银光漫天,也看不见是谁伤了谁,再定睛时,匕首已经握在子弦手中,她淡淡道:“小殷,我早说过我已今非昔比,我是真的不想伤害你,包括你的相公。”子弦抬手,抚一下自己的鬓角,将匕首抛回给她,“真是一对同命鸳鸯,连兵器都用一样的,相爷上朝快回来,小殷你带着人先走,我不想你们见面,也不想你们今日被困下来,于我也多为不利。”

段恪了解自己远远不是她的对手,再看到若殷眼中担惊受怕的惶恐,心头大乱,一只手还是被若殷握住,十指相缠,若殷下了狠劲。

若殷看屋中一片狼藉,知道子弦要稍事整理,才能圆谎过去,轻声问道:“我什么时候,还能来见姐姐。”

子弦不想她这一问,惨笑道:“你心里还当我是你姐姐吗?”

“你自然是我姐姐,这一生一世都是。”若殷挽住段恪的臂膀,低低道,“那一年,我在国境交界处,见到秦桧以前朝状元的身份协同发妻回到中土,你们身边很多金国的军士,我们能避则避开,那时候,我不知晓秦夫人便是姐姐,明明我们在客栈有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我只恨当时没有认出姐姐,造化弄人,一切都是天意。“

子弦问道:“我给你玉牌,还在吗?”

若殷取出一晃。

“下次来,还带着这个便是,记得要早一些,相爷不在府中才方便。”

若殷点点头。

两人退出来时,见那几个丫鬟斜斜躺在地上,若殷问道:“你可杀了她们?”

段恪摇头:“我不过是敲晕她们,大概是她们未想到有人进来才会如此大意。”

匆匆从相府出来,段恪站住不动,厉声道:“把那块玉牌拿出来。”

若殷不依。

“难道你真的还要再来这里见这蛇蝎心肠一般的妇人,她这次动了怜悯没有杀你,下次呢,下次将你擒获直接交给圣上邀功去了。”

“子弦姐姐不是那般的人。”她对自己处处手下留情,一处是为了以前的情分,一处是为了若明,子弦终究没有嫁给若明,她同样对自己也觉得亏欠几分。

段恪气急:“你到现在还为她说话,她说言不虚,的确圣上对他们将岳大将军禁锢大理寺,开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有没有想过,大宋的百姓怎么办,大将军一旦不再,金人必将再次围剿过来,到那时,谁来驻守边关,谁来保家卫国。”

若殷一路不语,走进客栈,将门关了,眼泪已经淌下来:“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但是我们都知道,我们已经不能凭己之力救出大将军,除非皇帝开了金口,不过自己的江山和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你说在皇帝心中哪一个才更加重要,丢卒保车,大将军在皇帝眼中不过是一只棋子。”她掏出玉牌,掰开段恪的手指,将玉牌放在他的掌心,“我留着它不为别的,我只想再见大将军与小岳一面,难道你不想吗?”

129相约

段恪觉得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一般,几步退到桌边,直直坐下,不再言语,眼中的阴霾一重胜过一重,若殷在他身边坐下,小二过来敲两次门询问他们可要用饭,两个人都没有一点饥饿感,胸口压着的大石,已经叫人透不过气来,如何还能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