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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骨(84)

“我根本吃不下。”

“吃不下也必须要吃。”齐崇元走到她身后,双手放置在她的肩膀上面,她的肩膀像是敏感地所起,随机又恢复了自然,“你的灵息充沛丰盈,不代表你的身体就可以不吃饭,不睡觉,没有好的身体配合,你什么都做不了。”

守晴知道他说的都对,将碗拿起,一颗一颗往嘴里扒饭。

“看着两个小家伙的吃相,你会胃口好很多。”齐崇元又放下一条肉脯,两个雪雪白,毛茸茸的小东西已经快为了最后一点点打起来,“你也想像它们这样,什么都不明白,然后认命?”

“不,我不要。”守晴大口大口地将食物吞咽下去。

很好,齐崇元满意地很快吃完了自己面前的那一份。

守晴在书桌边另外用毛毯围了个小窝,将雪夜雪冉赶进去,两个小家伙似乎还不太乐意,守晴揉揉额角,有些头疼还要柔声解释:“你们两个都窝在枕头边,我怕是睡不着的,你们乖乖现在这里委屈几日,等落了闲,我另外做个好看的小房子给你们住。”

雪冉很快接受她的话,脑袋往毛毯里面拱一拱,换个舒服地姿势不动了,雪夜还是不安分,见她要走,咬着她的袖子不肯放开,守晴又哄了它好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窝回毛毯里,尾巴一扫一扫,像是不开心,守晴拉下它,它将尾巴缩进肚子下面不给她碰,片刻后,见她没动静,又忍不住扭过头来看她是不是已经走掉。

守晴知道它那些小心思,将它又抱起来,在它鼻尖亲了亲,雪夜像是全身僵硬,笔直垂在它手掌中,一直等她重新将它放下来,替它盖好毯子,都没有缓过神来。

安顿好两个小家伙,守晴自己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翻过来,翻过去,半点睡意没有,才闭起眼就是成堆没有解开的问题,争先恐后地从脑子里面一个劲往外蹦,发生的事情又多又突然,根本来不及消化掉,真不知道其他几个人是不是睡得着,除了那个貌似元神出窍的仙人。她睁大眼睛看着房顶,看了一炷香的时间,爬起身来,蹭到相隔的门前,很轻地敲了两下,默默对自己说,要是崇元已经睡了,她就立马爬回去躺好。

结果,手指头还没有来得及放下来,齐崇元已经干脆了当地打开门,好像他一直就站在门背后等着她一样。

守晴低眉垂目看自己的光脚,左脚踩右脚的脚趾头:“我以为你睡了。”

齐崇元好笑地说道:“你以为我睡了,故意来敲我的门,不让我睡是吧?”

“我睡不着。”守晴抬起眼,屋中没有点灯,仅靠窗外的一线月色,将齐崇元的轮廓照出些许,他的眼睛亮如星子,看着令人安心。

“其实,我也睡不着。”齐崇元看到了她的赤脚,眉间一蹙,“怎么不穿鞋,地上凉。”

他背转过身来,微微俯过身,守晴慢慢附上去,双臂抱住他的脖子,双脚凌空地悬挂着,小腿一踢一踢。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齐崇元只是绕着我自走了一圈又一圈,守晴将面孔贴在他的背脊,他已经宽去外衣,内里的衣料益发柔软,还有隔着衣物散发出来的体温,叫人贪恋。

那一次,守晴记得他也是这般背着自己,她才到尺素城,水土不服不肯午睡,娘亲又出去办事,他背着自己在屋子里面打转,不厌其烦。

一个孩子能够对另一个孩子难得的好耐心。

少年的齐崇元,幼时的她。

走的圈数多了,守晴迷糊起来,仿佛自己还小,仿佛还没有长大,仿佛中间的时光没有过得这么快,她的嘴唇贴着齐崇元的耳朵,轻轻呵气道:“崇元哥哥,我唱个歌谣给你听。”

小的时候,

我曾经见过一条会飞的龙,

两只银角闪闪发光,

象月娘一样洁白晶莹。

小的时候,

我曾经见过一条入水的龙,

一身鳞片金色灼灼,

象日光一般耀眼夺目。

那条龙去了哪里,

为什么长大以后,

我再没有见过,

那条龙去了哪里,

何时我才能与他重逢。

声音清脆,曲子婉转。

守晴一直唱了两次,忽然轻呼一声道:“我想起来,我真的曾经见过一条龙,是真的。”

齐崇元将她放在床沿边,与她并身而坐:“你别急,慢慢想,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多久以前,是你小时候吗?”

“还说让我别急,你一下子问我这许多。”守晴将两条腿盘着,侧过头来笑。

“刚才那首歌又是谁教你唱的?”

“我娘亲。”

“那条龙呢?”

“是小时候见到的,但是具体什么时候想不起来,只记得娘亲教会我唱那首歌,我只学了一回就会了,喜滋滋地唱给娘亲听,我唱得欢喜,等跑到娘亲面前时,才发现她在哭,没有声音,只有很多很多的眼泪。”守晴微微向上,仰起脸儿,“原来,娘亲不喜欢听这首歌谣,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唱过了。”

因为怕再看到那么多的眼泪。

娘亲是外表坚强,内心柔弱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

守晴慢慢地歪过身,将头搁在他肩上:“崇元,我很想念我娘亲,你呢?”

“我也是。”

几年来,不是没有像,而是不敢去想,怕一想就看到父亲伤痕累累从屋中跌扑而出,听完尺素城主的口谕后,眼中神采尽失,喃喃重复了两次,很好,很好,旁边下人根本来不及拉住,已经一头碰在墙角,半面墙都是血,缓缓往下流淌。

他发起疯来,想挣脱开捆绑住他的绳索,身后有人狠狠撕扯着不让他走过去看父亲最后一眼,挣扎地太厉害,绳索都嵌进皮肉里面,他都不晓得痛。

只过了一会儿,内院又传出哭声一片,是搜查的官兵发现了娘亲上吊自尽的身体。

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

他始终没有哭,就像他后来始终没有死,咬着牙活下来,他一直在等着那个未有交代清楚的答案,双亲究竟隐瞒了多少。

特别是娘亲死时的神情,好似在笑,她究竟在笑什么?

如果不是双亲擅自改动星象轨迹,恐怕那场浩劫只会危及到尺素城,他们这样做的时候,是为了什么,齐崇元看过册子里面的注释才明白,是为了自己,为了齐家最后的血脉,才放手一搏,留下最后的希望。

“崇元,我想原本我应该害怕的。”

“嗯。”

“可是因为你来了,你来到我身边,就坐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怕了。”

齐崇元没有回答,他侧过脸去,将嘴唇印在守晴的额头处,蜻蜓点水一般,然后是鼻尖,然后是嘴唇,他的气息迎面而来,将守晴整个人都暖融融地包围起来,守晴的眼睛闭起来,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

他轻轻说道:“我也是,守晴,我也是。”

48

后半夜,守晴睡得很熟,忘记是什么时候入眠,醒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和衣歪在一处,被子搭住一角,手还是保持着相握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