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蔷薇骨(63)

土牢原本就是为了对付那些不肯说实话,又不能轻易动刑逼供的人。

摩梭知道,朴羽也知道。

摩梭在土牢中演了一出好戏,让朴羽相信自己的计划开展顺利,两个替罪羊关起来,摩梭已经对外敌放松了警惕心。

土牢却还有个缺点。

只听得见,却看不见。

他们想要让朴羽知道的,都大声嚷嚷出来。

他们不想要朴羽知道的,都私下无声地相互传递。

“土牢里面都有高墙相隔,他们分别关在两处,怎么串通?”朴羽将绕在手指间的冰蟾丝丢弃在旁,自以为的珍奇之物,如今让他变得像跳梁小丑一般。

“因为她能够将心中所想,通过皮肤的最小接触传达给别人,也同时能够读取到别人的想法。”管蔻童的手按在胸口处,“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却需要双方的配合,需要接受和被接受者心甘情愿,而我恰恰愿意了。”

“他,他许了你们社么好处,你们要这样处心积虑的帮他,他不过是弑父,杀弟的暴徒!”朴羽明白,他预想中即将到来的结局,已经完全没有希望,他愤恨的指着摩梭道,“你说,父王是不是被你杀死的,还有我,你将我流放到不毛之地,你想过父子之情,兄弟之情吗?”

摩梭目无表情的看着他,“父王死于疾病,所有的宫医可以作证,而元垠城主的位置父王一早在众人面前宣布是传给我,而你只是不死心,父王病故不及三日,你就派遣十几波杀手来杀我,那时候,你想过兄弟之情吗?”

“宋如欢呢,你将如欢抢走,你不但抢走她,还不知到珍惜,你……”朴羽不能再说下去,他低头看着胸前凸起的箭头,很慢很慢地转身。

欢夫人手持强弓,立于殿前,一身红衣,面容苍白,发丝轻轻飘拂。

朴羽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穿胸而过的箭头,像在抚摸情人最温柔的手。

然后,反手握住箭羽,想都没想,用力将其拔出身体。

血花砰的喷射而出,箭头处除了血迹还有赤红色的碎片,落了一地。

朴羽笑起来,握着箭,倦意浓浓的笑了。

欢夫人将弓箭放下,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道:“我明白,朴羽是王之胞弟,王不能亲自出手,但是此忤逆之徒却不可不除,残党不可不除,就让我来替王了却。”

摩梭大步流星走到欢夫人身前,双手相扶将她半抱半漏而起,柔声道:“你才受了重创,怎么不好好静养,万一裂了伤口怎么办。”

“元垠城的安危比我的身子要紧数十数百倍。”

“胡说,元垠城是要紧,你也是要紧的。”

欢夫人笑颜如花,依偎住摩梭的肩膀,俏脸半掩,轻声道:“有王这句话,我便是死了,也心甘的。”

守晴一直望着朴羽,箭羽落在身侧,他的笑容没有收敛,然而已经变得冰冷。

管蔻童不过在朴羽肩膀没有用力的一推,朴羽的身体轰然倒地,他对着守晴低声道:“这铁箭很是不同。”

守晴将染满鲜血的箭羽拿在手中,仔细观察:“箭头入体,立即化为四个倒钩,欢夫人本就是对准了他的心脏处,若非他自己将箭羽拔出身体,可能还能稍微支撑片刻。”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了一次不可怕,可怕的是已经将全部希望都扑上去,还是输,他没有退路了。”

“他一心想赢的,却只看到了自己,看不到对手的强大。”

“那这些碎片?”

“是他破碎的心脏。”

心碎之人,怎么还能活下去。

守晴的衣袖飞起,那些散落在地的冰蟾丝都纷纷飞起,在朴羽的身体上空留恋地盘桓数周后,飞进她的胸口,隐匿不见。“他不是死在任何人的手里,他宁愿死在自己手中。”

欢夫人像是听到她的话,抬起眼来看她,妙目曼曼,樱唇带笑道:“王,这次能够成功将朴羽的阴谋击破,凤梧城与九刃城的两位大人功不可没。”

“是,朴羽太小看别人的力量,总是井底观天的自大着,可笑又可悲。”摩梭取出朴羽藏起的古书,薄薄的一层,分量却重。

“哎呀,这不是我平日里最喜欢的那本册子,怎么被血侵染透了!”欢夫人翻过几页,眼中尽是迷惘,“里面原先不是这些文字的。”

“原先是一些元垠城古旧故事,你却当真了。”摩梭笑着从她手中抽回,“以后还是放在我身边,免得你看了心事甚多。”

欢夫人苍白的脸颊飞起淡淡的红晕,娇嗔半句道:“王,在外人面前,怎么……”

守晴对着摩梭行礼,“既然无垠城主之事已了,我想先行退下。”

“你还有什么要紧的事?”

侍卫将朴羽的尸身抬走,守晴一路相望道:“我的小兽被他的铁夹抓住,我想去找一找。”

“我和你一起去。”管蔻童自告奋勇的跟随其左右。

摩梭点点头道:“内殿也确实需要再行整顿处理,你们找到小兽,各自回去休息,我稍后再去嘉奖。”

守晴定定看他片刻,与管蔻童一起走出内殿。

“你为何要跟我一起?”

管蔻童无奈的摊摊手道:“我总觉得站在元垠城主面前不舒服,他的城府太深,我害怕。”

他也有他的秘密。

“所以能离得远些再远些。”守晴低头一笑道。

“正是,正是。”管蔻童笑着回道,“方才那个朴羽问元垠城主许了我们什么好处,我倒想问问你,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前来说动我一起下套,替他引出暗藏的内患?”

“我只是不想看到六城战乱。”

一旦战火点燃,凤梧城的祥和宁静势必被打破。

羽仪王已经是在竭力支撑,用自己的生命在支撑着某一种平衡。

守晴不想再雪上加霜。

向来其他的平民百姓,没有会乐意见到战火涂炭的。

“我也没有许你好处,你为何要答应帮我。”

“我是看在齐微的面子上。”管蔻童依然嘴硬。

“好,看在他的面子。”守晴也不予他辩驳。

“其实元垠城主一旦察觉到朴羽的骚动,即可用他的能力将其铲除,两个人只需交手就可知晓,实力相差实在巨大,何必要借用你我之手,还平白无故搭上华夫人和银骑将军受伤,他们两个的伤科都是真的。”

守晴双手拢在袖中:“你不是说元垠城主城府极深,他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朴羽到最后都舍不得杀你,你说出古书的秘密时,我也很是吃惊,齐微娶了个怎么样的妻子,他以后在你面前还能有自己的秘密吗?”

“我不过是碰个巧罢了。”

“我怎么碰不到这种巧。”

守晴默然了,或许她是知道的,摩梭最想要的并非是朴羽的性命,而是朴羽知道的关于古书,摩梭不为所知的秘密,是谁将如此要紧的秘密告诉了朴羽,这个已经随着朴羽的死,而彻底的背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