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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骨(36)

20

守晴坐在一角,怀抱住雪夜,将脸贴在雪夜柔软的毛皮中,轻轻叹一口气。

其实,早几天晚几天她都是要离开的。

归期是何时,谁也没有告诉过她。

即便是到了元垠城,作为人质,她又会遭遇到什么,谁也没有告诉过她。

她更是不敢问齐崇元,是不是会有耐心等着她回来。

有些话,问不出口。

因为怕听到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个。

“他应该只能待在燕客来,小季这么会打圆场,崇元哥哥的琴艺又好,应该会过得比我强。”不知怎么,守晴觉得有些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雪夜,你说这是到了哪里,怎么比关小黑屋的时候还冷。”

雪夜很是体贴地替她暖着胸口处,尾巴搭在脖子上,正好是条围巾,守晴笑着把两只手平举起来道:“手也冻的,你还能变出双手套?”

雪夜身子稍稍一沉,肚子正好坐在她双手上面,捂得严实,一双琉璃眼透着得意。

车子在不曾察觉间,居然停了。

守晴迫不及待地扑到前面,看着赶车的依然不动,这次转到正面瞧个清楚,斑驳的木头纹路,刷着白色的漆,好奇地问道:“它是个木头人吗?”

“是,元垠城中习惯做些机关人偶来帮忙干活。”那人见她抱紧雪夜的样子,微微笑道:“元垠城在极北之地,会越来越冷,到了驿站,我给你找些厚衣服来。”

“我不知该怎么称呼你。”守晴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摩梭。”那人认真地看着她,看过她的眉眼,鼻梁,嘴唇,下巴,“都说凤梧城中皆美人,你倒只是中人之姿,也好,省得不少麻烦。”

守晴没有明白过来,他说的麻烦是什么,不过她很快有所察觉,驿站中少说也有十多二十个歇脚吃饭的,偏偏只有她一个女子。

跟在摩梭身后,穿行在其中,守晴觉得那些人的目光都在看她,幸好是雪夜替她挡住了一小半的脸,让她不会那么尴尬,摩梭没有在楼下停留,直接要了两间客房,点了些饭菜叮嘱送到房中。

“第一次出远门?”上楼梯时,摩梭问道。

“嗯,没有出过凤梧城。”

“娇滴滴的小丫头。”摩梭笑着,“一起进屋来。”

“不是定了两间房。”

“你进来吃过饭,我再同你说。”摩梭将房门一推,已经走了进去。

守晴也只得硬着头皮跟进去。

热腾腾的饭菜很快送上来,摩梭用筷子拨一拨道:“还算干净,先吃饱。”

守晴想一想,问店小二是否有笔墨,小二点头应道:“客官要写书信?不过即便写了我们这儿也没有信使,寄不出去的。”

守晴笑着说无妨,只需要笔墨和清水即可。

“你真的要写信?”

“是,出来得太急,还有些要紧话没有关照好。”

“他都说这里没有信使。”

“我自然有办法的,元垠城应该有信使吧。”

“当然有,元垠城比凤梧城要大许多,人口也多。”

守晴拿过一碗米饭往嘴里扒几下,再看看菜色,将其中一盆腊肉挑出来在自己面前。

摩梭怪有趣地瞧着她。

守晴不死心,连星星点点的肉末都没有放过:“雪夜,过来吃饭。”

摩梭哑然失笑道:“小东西只吃肉?”

“嗯,它不食素。”

“瞧它的模样儿,原本是自己觅食的,也难怪,这地方要么直接逮住个耗子来吃,在你面前,它大概也不会嫌不雅观。”

守晴的手指头在雪夜脑袋处点一点,一本正经道:“雪夜,你以后要是饿的厉害真要吃耗子,也别让我看到,不然不带你在身边了。”

雪夜的头埋在腊肉里,听得她话,居然人模人样地拱起一双爪子点点头。

守晴笑完又问:“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元垠城。”

“这般行路,还有三天就到了。”摩梭很快吃完一碗饭,又盛满一碗,“中途可能不再多停留,我会多捎带干粮,你也莫要怕辛苦。”

“早些到也是好的。”

“我一路行来,天气已经改变,要是三天内能够到达还好,不然的话,怕是会有暴风雪,路上单凭我们两个根本不能抵挡住。”

“暴风雪是什么?”

“没见过是你运气好,简单的说,就是要变天了,一路过来,你没有看到,天际那边是很深的近乎黑色。”摩梭用筷子轻击一下碗沿,“快些吃好,早点休息。”

守晴便不再多语,一直到吃饱,放下筷子,站起身想去隔壁的房间。

“你今晚就睡在这里。”摩梭的话一出口,就见守晴一双眼睛瞪得大大,只看着自己,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他边摇头边笑道,“我该把话说明白,你睡在这屋,我坐在门口。”

“为什么。”守晴的声音都高了。

“你没有看到上楼前,那些人看你的眼神,你虽说是人质身份,我也必须将你完好地送到元垠城,我是看你再不休息,身体支撑不住,否则这种驿站还是不住为妙。”摩梭搬过两张椅子,往门口一坐,“这种驿站就是半个黑点。”

守晴觉得不妥,但是觉得摩梭看着也是常年在外行走的人,为人处事有他的一番道理,在马车狭小的空间也能睡,何况是驿站。

她将店小二拿来的纸笔拿出来,纸张很是粗糙,墨也不好,她用舌头将笔尖舔齐,开始写信。

++++++++++

崇元哥哥,

等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去元垠城的路上。

临走时,你说无论发生什么都记得要回去,记得不要不告而别,我满口答应,当时总觉得你已经预知到什么,未想果然被一语中的,我在入宫后身体突发异状,神智昏迷,待得醒转,已经身不由己,只得草书一封,寥寥解释,望你能够介怀。

羽仪王教我秘法,使得信件能够送到你手,待我到了元垠城有了确切地址,再另行相告。

勿念。

守晴上。

++++++++++++++

也不敢多写,心里头想着齐崇元生气的样子,嘴角会稍稍牵起一点,像是会笑,又像是讥讽,眉眼冷冷的,外人见过只觉得他似冰雪雕琢,她却知道拨开冰雪,他有一颗异常柔软的心。

她的崇元哥哥。

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墨汁不留纸,好些字看着就像墨团团,守晴捏起一角,小口小口吹着气,待墨汁慢慢干透,不会再糊开,才折了两下,装进信封内,写上齐崇元收。

手指拈诀,喃喃念出口令,再将信笺按如盛水的碗中,她也是第一次来做,生怕失败,直到信笺浸湿,极慢地往碗底沉去。

明明,那碗看着也不见多大,信笺却像是永远沉不到底,越来越深,直至什么都看不见。

守晴伸出手指在碗中一搅,确认过信笺已经不在,欣喜地默念大功告成。

转身见摩梭一直站在他身后,哑然无声,也不知看到多少,听到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