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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骨(21)

一时之间,明丽殿中,只剩下像是呜咽的细细风声。

11:羽仪王(下)

半响,华夫人退出殿去又端了汤药进来,递到跟前,柔声道:“王,药已经煎好,趁热服用。”

羽仪王的一只手伸出来,十分地干脆,将满碗赤褐色的汤药喝得一点不剩,空碗送出时,尽管离得有些距离,守晴也可闻到一股浓重的苦涩之气,禁不住倒吸一口气,自以为很是小心,却听得羽仪王半点轻笑。

泪中带笑,微微酸涩。

族长已然在守晴身畔轻吐出口气来,给了守晴个赞许的眼光,无意中的一呼一吸化解掉隐隐的不安,纵使这不安就在眼前,也不适宜在此时此地摊开来说,随即站起身来,低声道:“王,可有感觉好些。”

羽仪王一手执在胸前,叹息道:“你才带了这孩子进宫,我此番举动怕是要惊吓到她。”

“不能。”族长带着坚定,“十九怎么说都是素锦的孩子,她的性格脾气又十足十地像透了她的娘亲,怎么会被轻易地吓到,不然我也不会选中了她。”

“素锦,素锦,当年若非她一意孤行,这会儿站在我身边的人应该是她。”羽仪王语音一顿又及,“她进来时走动的声响,我已经听出,素锦压根不想她走自己的旧路,狠心地连清平调都没有让她按时研习,是想让她只做个普通人吗,若是此样,我又要考虑我们此般委以重任,怕是饶了素锦的遗愿。”

“十九,王的话,你不如自己回复。”

守晴没有多想,照实处说明,她原先也有研习清平调,不想娘亲早逝,她度日也不是太容易,实在没有多余的钱财去买相配的药材,活命才是要紧,才将清平调放置旁边,如今与族长又遇,已经重新给齐她药丸和要点口诀,她才吃过一丸,虽是临时抱佛脚也已经算是拾取起来,以后再不敢耽搁。

口齿清晰,答辩自如,非但交代了前因后果,也将尉迟家族对她数年的冷遇一言带过,丝毫不见怨恨之意,羽仪王听着点了头,华夫人嘴角也微微上翘起来。

“数年独处光景,你说着淡淡,倒也能够听出哀伤,你娘带着你离开内城时,曾经说过,如非特别要紧,再不让家族中人来寻找你们,也绝不会回来来求依靠,这边还收着她写下的字句,白纸黑字的,因此今日趁势说出来,希望你心中莫要有所隔阂才好。”羽仪王让守晴将一只手探进帐内,搭住她的脉象,“才听得你说,清平调重新拾回才研习一周,怎么进展已经出来三四分的气象。”

“王,莫要为她担心,我也有所察觉,她天资甚好,要是勤奋不缀,不用多少日,很快能够赶上她那些辛辛苦苦的姐妹,要是再附以合适的药物,更是会得突飞猛进。”

“药物或许可以快些,对她的身体……”

“我不会用那些过猛的,给她的是金粟丸。”

“金粟丸,那药丸倒好的,温和耐长,可以服用。”羽仪王放开手指,“要是两三年前,我还能亲自教教她,这会儿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华夫人。”

华夫人喏一声,弯身覆过来听命。

“你将书房中,我收在左边第七格中的册子取来。”

华夫人轻手轻脚的,行动甚速,立时已经取来薄薄的册子。

“给了十九吧。”

守晴接到手中,青色封皮,没有封字,统共大概十来页。

“这原是写给清荷的,清荷的身子居然连最浅白的都有反噬,我足想了大半月有余,才记录出只字片语盼着她能够勉强习之,可惜还是失败了,正好想着合适你,你拿去好好看,不明白的地方直接进宫来问我。”羽仪王眼尾一扫,渗透出不经意的妩媚,足以令人惊艳,“千万不可给你们族长看,这册子她若是看到,对她反而不好。”

守晴听话地将册子收入衣袖之中,晓得貌似没有分量的几页纸,实则慎重珍贵,俯身想行礼拜谢,被羽仪王阻扰了:“莫用行礼,我这宫里不兴这些。因为那事儿迫在眉睫,我们已经是掐着手指在算时辰,你多研习出一分是一分。”

话中有话,守晴压根没有听明白,不知羽仪王所指的要紧事儿到底是哪一桩,哪一件。

族长垂眉敛口地伫立身边,她也不好多问。

“这回是你第一次进宫,你又帮着照顾了清荷,你说该送你件什么才好,那册子不算,东西是给你了,我却是藏着私心的,其他的你想要什么。”

守晴眼观鼻,鼻观心,将衣袖整一整,双膝落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羽仪王失笑道:“我才说了,不用随意行礼,怎么你倒行得更大了。”

“王方才许了十九一个口头的念想,十九心中也确实有件想办而不得办的事情,本来没有办法寻不着开口的机缘,既然王的意思是让十九自己说来,十九也就直说其意。”

族长脸色一变,全然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呵斥道:“十九,这是在宫里,明丽殿内,你修要信口开河。”

“素明,我亲口应了这孩子的,只让她说完。”

“此事也不知王是否耳闻,我娘生前曾经给十九订下过一门亲事,可惜后来两家人不知怎么断了音信,原本十九想,要是这辈子都见不到定亲的人,那也即是两人无缘,未料到,几日前,十九居然在内城中见到了定亲之人。”

“哦?那人是否另行婚配了?”

“不曾。”

“那不是正好。”羽仪王笑吟吟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亲事是家长所定,如今你只身一人,不方便开口,那人是谁,我让华夫人走这一遭,将旧年的亲事再提一提,以宫内的名义办妥,钱财聘礼礼数,一件不会缺少,你只说说看,那人姓甚名谁,在内城的哪里,做的什么营生?”

“那人姓齐名崇元,现今在燕客来中任伺琴一职。”

燕客来三个字一出,殿内的人除了守晴,脸色都沉了下来。

12:烫伤(上)

自宫内一路出来,坐上车,族长的脸色都没有和缓过来,阴阴沉沉的不见笑颜,守晴不多话,只是本分地跟随在其后,族长几次挪动嘴唇想说什么,看住守晴的神情又说不出重话,叹过三次气,终于拂袖而坐,紧闭其口。

守晴在车厢侧身而坐占一小角,裙裾散落脚背,不用叮嘱都没有好奇的撩开帘子来看,羽仪王对她的请求没有说不好,也没有说不好,冷场了半柱香的时候,听得华夫人很分时宜地咳咳两声,羽仪王才落下一句话,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容等一等再说。

她再愚钝再不识宫中礼数,也不敢顺杆子爬上去多问一句,等一等又是何时,可否给她个期限。

族长同羽仪王的言谈对守晴来说,宛如天书,她只能大致猜出,继任族长的担子重过于天,需要她去做一件或许力不可及的事情,究竟是何事,她们不会得说,她也不会得问。

秘密握在手中,或许会是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