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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骨(15)

她说得自己笑起来,将雪夜的尾巴绕在手腕处,雪夜很乖巧地孵着不动,守晴想一想又及:“尉迟守晴何德何能能高攀上那个座位,假使族长真的宣布出来,我不过成为众矢之的,族长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我又不是看不出来,但是雪夜,我只有走这条路,只有走这条路才能有希望同崇元哥哥在一起,我是,我是真的想同在一起的,不知为什么,你不要这般看着我,我自己也不知为什么。”

她曾经问过自己很多次,齐崇元在自己心里是个怎样的符号,思来想去,守晴不能够叙述出那种感情来,如果一定要找个形容的词,她觉得很像是春天在枝桠上见到初绽的新绿那种喜悦,柔软地渗透进身体里,舍不得放开来。

“晴丫头,你这是……”秦大婶扶着门框,看小屋子里面已经收拾地很干净,已经全腾空出来,守晴一只手抱着雪夜,冲着自己笑,那笑容有微微的涩意。

“秦大婶,这些年多谢你的照顾,我要走了。”

“走?你一个人要走到哪里去。”秦大婶完全反应不过来,呆呆的问。

“回内城。”

“内城里头,你有亲戚?”

“也算是亲戚。”

“那这么多年扔你在外城,怎么从来没有来看过你半次,以前也没有听你说起过。”

“秦大婶,你一直喊我晴丫头,其实你知道我的姓氏,知道我姓尉迟,知道我是沧海遗珠流落至此,知道真相的又肯愿意相信我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她们要招你回去了。”

“是的。”守晴将雪夜放下地,认真地想一下,还是双膝落地给秦大婶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晴丫头,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折杀人了,快起来啊。”秦大婶急着用手去扶她。

“我心里知道秦大婶对我的好,要不是大婶当年援手,尉迟守晴怕是已经饿死冻死在这外城中,这几年,大婶每日里嘘寒问暖,你只说是因为青峰大哥不在,让我给你做个伴,其实大婶才是我的陪伴,娘亲过世以后,大婶是真心对我好的。”

“别说了,别说这些了,说的人心里头怪酸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何须你行这般的大礼。”

“大婶,我每个月还是会得回来替你写信。”虽说收信的人已经不在,不过写出去的是做娘亲的一份心意。

“好,好,方便的时候就好。”

“你以后出门要记得上锁。”

“是,我现今已经习惯上锁了。”

“还有大婶今年冬天不必再给人洗衣服换钱,其实不必那么辛苦,钱也够花了。”那坛子的金卯一辈子花都花不尽的。

秦大婶一个劲地点头应和,将她送到门外:“要是在那里住不惯,还能回来的。”

“这屋子的租,我只付到年中。”守晴抬起头看看那块晴字阁的木牌子,尽管已经过了几年,依旧笔力苍劲不凡,有种墨汁淋漓的酣畅,“这个应该也拿下来才是。”

“不用拿,不用拿。”秦大婶微露羞涩地凑近过来,趴在她耳朵边上低语道,“晴丫头,原先我想过两天告诉你的,你住的这间屋子,和我那间,我已经都花钱买下来了,以后不用交租子,我也不会另外租出去,只等你有空回来看看,你等一下啊,等一下。”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匆匆的跑回自己院子,不一会儿跑出来,把张折好的纸塞给她。

“这个是?”守晴将纸片打开,白纸黑字,果然是她小院子的地契。

“你拿着。”秦大婶仔细地将纸收回来又折叠好,“原本我不识字是不该瞒着你去弄这些,不过后来相托到以前熟悉的街坊,人家做了保的,那几天你每日忙紧忙出的,我倒没时间告诉你,这会儿说也好。”

“我怎么能拿,这是大婶出的钱。”

“什么钱不钱的,我让你拿着就拿着。”秦大婶直接替她塞进袖子的暗袋里面,“收好就是。”

“秦大婶,我真的不能。”

“晴丫头,你拿着这个也就算是个有家的人了,或许内城是比这里好,不过内城的人活得也复杂些,要不然这些年怎么不能见你家的亲戚出现过呢,万一她们对你不好,千万别憋屈着,回来就是,大婶一直在这里住着,不会搬家,不会走,你回来就有热饭热菜吃,你只把这里当成你的娘家就好了。”

守晴反手拉住秦大婶的手,轻咬住嘴唇,点一点头。

“这才像我的晴丫头,爽爽利利的,这人都要走了,怎么也要和大婶笑一下,大婶要看你笑着去内城,这样子才会安心。”

守晴用手背拍两下面颊,双眼弯弯,挤出灿烂的笑容来:“大婶要看的是不是这样子。”

秦大婶一直对着她挥手,直到她走远了,变成小小的一个点,才抬手将眼角的湿润轻轻地抹去。

守晴一路没有敢回头,她怕自己回过头去看到秦大婶的脸,会放弃掉回内城的计划,她怕自己一旦回头,眼泪会在眼眶中含不住,扑扑地往下掉。

每一次都是她在辞别,每一次辞别,她都觉得心里面缺失掉一块,而且再也补不回来。

所以,她只能往前走,往前走那条她自己选择的路,没有机会同自己说要后悔。

走进内城前,雪夜在她臂弯里动了一下,守晴低下头看它:“我们以后要住的地方在这里面,这次我不是被关进去,而是我自愿走进这个牢笼中的。”

8:回城(下)

雪夜的动作大起来,挣脱开她,直接蹦到地上,扬起脑袋打量着。

“好吧,你要是暂时不想进去,便去你熟悉的地方,晚上再过来找我好不好?”

雪夜甩甩尾巴,表示认可。

“会不会迷路?”守晴笑着问它,它突然冲着她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然后化作一道白线而去,守晴摸摸鼻子,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你的反应是在看不起我呢,我当然知道,只要我在凤梧城的范围,你总能找到我,上一次在小黑屋,你不是也能找到吗。”只有雪夜能听懂她的话,她却不了解雪夜究竟是依靠什么来找寻自己,或许小兽有它的独门法宝,不为人类所知。

进得城门,守晴向左转个弯,又步行了约莫半个多时辰,两边的景色慢慢荒凉起来,行人也稀少了许多,再往前走些,前后不再见到旁人。

这会儿并非扫墓的时节,寻常人的确不会过来,守晴走到坟园的僻静角落,她种下的菩提藤长得更繁茂了些,碧绿的叶子差不多有她的手掌大小,层层叠叠地盖住石碑,守晴将手中的包袱放下,用手将叶子拨开些,露出上面的名字——尉迟素锦,然后缓缓地将额头贴过去。

额头的温度被石碑的凉意一激,守晴觉得心口空荡荡的,维持这动作半柱香的时间,她才依依不舍地挪动开一些:“娘亲,我想的你都能听见是吗,你一定也赞同我这样子做的是吗,小晴很想娘亲,如果娘亲还在的话,我就能一直做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