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州应该已经收到消息。
他低头走出来,险些撞到沈拓身上。
“段都头,你去了哪里,方才楚知州没寻到你人,发了很大的脾气。”
他不以为然地笑笑:“这一次来的又不是青衣候,无须我彩衣娱亲。”
“尹师爷一反常态,在那位上官面前很是卖力地夸奖了你,上官说要见你,你却没在衙门里。”
“我在外头办案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楚知州很容易同上官解释的。”
“应该是解释了,不过楚知州关照下来,所有人都必须在衙门里候着,哪里也不许去。”
“那么有人来报案,也不去管?”
“段都头。”沈拓无奈地耸了耸肩,“百姓也是识眼色的,谁会挑着这个时候来报官,外头有人会拦着的。”
段磬越想越不对劲,那么他叮嘱要来的那几人,岂非也要被拦截在外。
“啊呀,段都头,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来见楚大人,真正把楚大人给急坏了。”
尹雀不知何时从正堂而出,十分亲热地要过来拉扯。
段磬想到沈拓的话,平日里,正眼都不愿意与他对视的人,真是一反常态了。
他很是客气地笑道:“才回来,交了几个人犯,正要去见楚大人。”
“还不快些过来,别让楚大人和上官久等。”
尹雀紧盯着他不放,生怕他跑了似的。
段磬本来就要去见楚知州,同他说明案件,顺势跟着他走进正堂。
楚知州挪移开平日里的正首之位,恭恭敬敬坐在左手边,见段磬进来,如释重负:“段都头还不过来见过刑狱司的娄儒蓝娄大人,这个就是下官州衙中最得力的捕头,也是青衣候闵大人的师弟。”
段磬就知道,楚知州不舍得放开这个人际关系,也没这样急吼吼地见面就说。
闵岳那个人,在朝中的人际关系,其实不怎么样。
果然,娄儒蓝很轻皱了下眉头。
他年纪很轻,不过三十上下,已经升任刑狱司,算是很了不得。
段磬自嘲是比不过人家。
没想到,娄儒蓝对他很是客套:“没来扬州之前,就听过段都头的名声,上一回连环杀人劫色案,就是段都头破获的吧。”
段磬不喜欢大包大揽,又是在楚知州的目光之下:“不敢当,都是楚大人指挥得当,当机立断,英明神武,才能够抓住要犯,为扬州百姓除了心头大患。”
楚知州对这番言词甚为满意,捋着胡子微笑。
娄儒蓝听完后,颇有些不屑地含蓄笑道:“段都头立了这般大功,却将所有功劳拱手让人,居然也有人,以为刑狱司都是瞎子聋子,就独霸了颁布下来的奖赏,真正是有些可笑。”
楚知州的脸色一变。
☆、第六十七章: 多长个心眼
尹雀已经轻咳一声,补上话去:“上一宗案件,段都头固然是头功,他却不想独居,主动提出要与其他衙役共分奖赏,不知娄大人所指的又是什么?”
娄儒蓝的涵养功夫,绝对一流,很自然地将话题一转:“或许不过是有心人散布的道听途说,既然段都头自己都没有说什么,我要是再多问多管,岂非显得太咄咄逼人。”
段磬没有发话,其他人已经替他拿了主意,下了定论。
尹雀就是吃准了,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头计较,才将话说得很是漂亮,堵住了娄儒蓝的嘴。
“段都头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似乎是才办案回来,这一次又是什么案子?”
娄儒蓝端起案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尹雀发急,向着段磬使了两个眼色。
就算你是破案的高手又有何用。
上一次顾瑀的案子,惊动了刑狱司。
要是再来个附近乡里,一晚上十余人死于非命,怕是就算将主犯从犯统统判了死罪,楚知州头上的乌纱帽也是摇摇欲坠了。
所以,才让衙役到大门外候着。
至少是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苦主前来报官告状。
段磬看得很分明,心里通透一片。
一屋子四个人,三双眼都盯着他在看。
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心思。
他镇定地才要开口,只听得外头乱糟糟一片喧哗。
“是谁在外头叫嚷,还不快去看看。”
楚知州松一口气,指使着段磬出去。
段磬见他的手势,分明就是要打发自己,不多争辩,疾步走了出去。
娄儒蓝玩味地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段磬寻着声音,方知道楚知州不让衙役出公差,居然是为了防止苦主报官。
那七八个家属,都是见过他的,一见是他出来,呼啦啦围了上来,说得七嘴八舌。
就算是生了两双耳朵都不管用,段磬挥了下手,沉声道:“各位静一静,且听我说。”
他的嗓音明明不大,却有种力量,将其他人的话语都统统给压制下去。
一下子,四周鸦雀无声。
“今日州衙之中,有上官到访,楚知州移不开身,至于害死你们家人的嫌犯,我已经抓个正着,被投入了大牢,请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容了这一天,不知可行否?”
那些家属小声嘀咕,有个胆大的朗声问道:“段都头,疑犯真的被抓到了?”
“千真万确。”
“那么,疑犯有没有说,赔偿我们每家每户多少银钱?”
段磬一怔,没想到还有此一问,他只想着要将疑犯绳之于法,却不想苦主想的与他截然不同。
“什么!是不是不肯花钱,这怎么行,好歹人都死了,先头给的那一两贯钱,买棺材都不够,怎么也要给些补偿才是。”
“不行,别是官府收了那厮的好处,所以才将我们该得的份额都划走了,我们要见楚大人。”
段磬空有一身好本事,却不好用在这些百姓身上,拦得了这个,就拦不住那个。
最先开口的那人,已经扯开嗓子喊道:“见了楚大人,我们要伸冤,我们要求赔偿,否则定然不能轻饶过那些恶徒。”
推推搡搡的,诸人都往衙门里挤了进去。
段磬知道情况不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只得一边安抚,一边阻拦。
说来奇怪,方才还在大门口看守的衙役,一个都跑得不见。
段磬毕竟只有一个人,两只手,哪里看得住数十个大人。
已经有人快手快脚地跑了进去,口中喊着:“楚大人,草民要报官,草民要伸冤哪。”
那一边,又有人抢了棒槌,击鼓鸣冤。
坐在屋中的楚知州与娄儒蓝,哪里还能安坐,出来一探究竟。
尹雀悠哉地跟在两人身后,见到段磬难得露出这样无措的模样,隐晦地冲着他笑了笑。
段磬再看看这些将楚知州团团围在中间的人群,哪里还有那个带头叫喊之人的身影。
难怪,他觉得不对劲。
那个人的脸孔陌生,根本就不曾见过。
加上尹雀的笑容,段磬恍然,这是尹雀给他设的套,就是要让他变本加厉地得罪楚知州,让他以后愈发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