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磬的耳力本来就好,听得她的细细喘气,夹带着如兰似蕙的香气,赶紧停了下来。
“怎么不跑了?”
邢苑明知故问道。
“沈拓没赶上来,我们先等等他。”
段磬才不会说,是她让他心痒不止。
“你说你除了内宅都去兜了一圈?”
邢苑貌似无意地问起来。
段磬却是眼睛一亮:“你也想到了?”
“当时失踪的是四个女子,要是真的被囚禁,必然也是关在内宅,才不惹人怀疑,像许家这样大门大户的人家,多几个女人出来,没什么好奇怪的。”
“而且,我在府内听到丝竹弦曲,虽说在府内养着乐姬不足为奇,但是那曲子声,却委实大了些,好像是在想掩饰什么。”
沈拓才算是赶了上来。
“所以,白天去查访不出个究竟,只能晚上再去一次了。”
段磬说得很轻松。
沈拓却是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话。
邢苑看得很清楚:“那样的大户之家,便是晚上也不可能没有防备措施的。”
否则家里头的金山银山都早被歹人搬空了。
“我是听说,许家养了四条从西域送来的半狼半犬的兽类,莫说是赤手空拳的,便是那铁棍上去,也是一口咬住不放的。”
沈拓神色紧张,被段磬一个瞪眼,老实闭了嘴。
他知道段都头不爱在邢家姐儿面前露怯,只是查案也用不着赔上自己的性命。
“段都头,要不,我与你同去。”
段磬浓眉一扬,似笑非笑的,却没有接口。
沈拓识趣了,他要是真的跟了去,那就不是帮忙,而是累赘了。
“那你有没有防身之物?”
邢苑按在他肩膀的手,忽然加重了分量。
他知道,她被沈拓的话带着紧张了。
“自然是有的,我不会当真毫无防备去送死的。”段磬的声音发沉,“而且我也不是为了楚知州的破案之令。”
他是为了那几个冤死的女人。
每一条性命,在他眼中都是珍贵无比的。
“我今晚也不回去了,在家里等你。”
说到家里两字,她熟稔地很,叫人不忍心推托。
“也好,你的脚伤最好是休息一天再走动。”
“我陪着邢家大姐一起。”
沈拓忽然插了一句话。
段磬没有回绝,邢苑却觉得突兀。
便是她住在段磬家中,他都要回避出去住的,沈拓说这样一句话,又是为何?
“你倒是比我想得周到。”
段磬这样一说,就是应允了。
邢苑的嘴巴张了又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到段磬从床板下抽出一对匕首,一把给了沈拓,一把放在枕头下面。
邢苑才恍然过来。
这是要防贼上门的架势。
“我在许家走这一遭,若是他们心虚,必然会有所防范,我住的地方兴许也不安全。”
邢苑扬起脸儿笑了笑:“要是我在段都头家被掳走,就当真要你来负责了。”
“好,我负责。”
段磬答应地很是干脆。
等他离开,沈拓才道:“以前都不曾见过都头对哪个女人这样和颜悦色的。”
邢苑想一想,晚上时间颇多,不如听人来说说八卦。
“他以前是什么样子?”
“他不是扬州人,来的时候,谁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为什么?”
沈拓神秘一笑道:“你若是知道他为什么要养那把大胡子,就会明白了,当时的他,真是有些不能服众。”
邢苑约摸明白了些:“有那么夸张?”
沈拓笑着点点头:“就是那么夸张。”
“后来呢?”
“后来,他领着诸人破了几个案子,扬州城素来太平,也没有这杀人掠货的,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案子一件比一件大,我瞧着楚知后脑勺的白头发都快长出来了。”
前个案子虽说死了两个人,青衣候走一回,却将案子大包大揽了去。
上官不发话,下官自然好做人。
这次一死就是三个,案子已经惊动了提点刑狱司。
明文虽然还没有颁布,也是说到就到的。
楚知州恨不得将州衙内所有的人手都派遣出去,只求能够早日破案。
“要是这一次破了此案,段都头功劳不小。”
“出了这样的大案,便是破了也讨不得好去,我瞧着楚知州的官位还是岌岌可危。”
☆、第二十六章: 入瓮
邢苑不懂这些官场上的事情,就听沈拓说得详尽。
沈拓见她有兴致听,又好打发时间,更是说得卖力。
忽然,沈拓的话语声停下来。
邢苑只觉着眼前的灯烛跳了两下,猛地暴涨,烛光刺眼。
她抬手要去捂住眼睛。
沈拓高声喝道:“快跑。”
她还来不及搞清楚情形,被沈拓从身后推了一把,整个人向着门口摔出去。
邢苑也算机灵,知道是起了突变,双手抱头,身子一蜷,滚地葫芦似的,已经到了门槛边,根本来不及多想,在门槛边一搭,出了屋子。
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沈拓还在那边喊:“跑啊。”
她暗暗咒骂了两句,双腿倒是有力气,再跑出十多步,才明白过来,方才舔舐过背脊的热浪,却是屋中已经起了熊熊大火。
邢苑目瞪口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火从何起!
肩膀被人从身后搭住,段磬的声音仿佛是一颗定心丸:“别管屋子,我们先退。”
“你回来了!”邢苑惊喜喊道。
街坊已经有人闻到烟火气,出来救火。
大桶大桶的水,没头没脑地淋灌下去。
他们三个不远不近地站着看火势根本就下不去。
“这是有人故意纵火的。”沈拓样子有些狼狈,脸上黑一条灰一条。
“用的是雷火弹?”段磬问道。
“我也没看清,就知道屋中大亮,心知不妙,催着邢家大姐先跑。”
邢苑的眼睛到这会儿还没缓过来,一直在流眼泪:“那烟呛人得很,我什么都没看见。”
段磬静立,他知道即便没有那层烟雾,他们俩也不会瞧出任何的蛛丝马迹,这场火,不是为了伤人性命,而是为了一种警告。
警告他多管闲事,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追查。
如果识趣,最好就此收手。
段磬冷笑,要是收手,那些冤死的性命,就此化成冤鬼?
还是说,当着他的面,将他在意的人,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他的视线转向邢苑的脸,她的模样比沈拓也好不到哪里去,人在地上都不止滚了一圈,衣服都沾了土,发髻散开,簪子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她却没有在乎,随手将头发抓了抓,用帕子系住。
一抬头,点漆似的双眸,正好看住了他。
“你没事吧?”
“没事。”
“查出什么没有?”
“当然有。”段磬说得肯定。
“那就好。”邢苑笑得妩媚胜春,“连自家的屋子都给赔进去了,如何能不双倍地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