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没有听见邢苑说一个多余的字。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轻风,将邢苑的裙裾吹得犹如蝴蝶翻飞,蹁跹盈姿。
她实在太过镇定,反而令人心慌。
“许含璋的手里有那幅藏宝图。”
这是,先头邢苑问他的问题答案,“她拿到了却看不懂,正好遇上我这个能够读懂前朝文字的侍卫。”
“你留着她,是想以后保命用的吗?”
“胡说八道。”
“其实,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不得老天爷开眼的,所以才做了这一步又一步的退路。”
邢苑盈盈而笑,眼眸清亮如波:“慧荣,我看不起你。”
她与段磬中间隔了精铁的牢笼,却丝毫不见惊慌。
“你不就想要我帮你去开启宝藏吗,不要用箭对着段磬,我的段郎不是你这样心思的人可以辖制的,放他出来,我随你去。”
方慧荣本来脱口而出道,万一你食言呢?
但是看着邢苑的眼睛,他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他知道既然她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她尽管这些年在泥潭中打过滚,吃过苦。
其实,她与段磬才是真正一类的人。
所以,很偶尔的一次相遇,让彼此相互吸引,竟然越走越近,再不舍得分离。
他们的骨子里,一样的骄傲,一样的善良,一样的肯为了彼此而牺牲。
所以,段磬不会说出让邢苑不要救他,独自先逃的傻话。
方慧荣想,他是真的嫉妒了。
在知道邢苑与段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之时,他都没有这样嫉妒过。
不过,大事当前,他岂能为了儿女情长坏事。
故作大度地手一抬,铁笼又缓缓升了上去。
然而,四周的弓箭手并没有都退开。
邢苑不以为然地笑着同段磬说道:“我不是为了救你才答应的,而是我忽然好奇了,这个宝藏里面到底放了什么,让我这个完全不知晓的人可以去解开。”
“你这样说,就不怕我听了伤心?”
“我拉着你的手,你就不伤心了。”
两个人这般旁若无人的姿态,方慧荣的衣袖一挥:“请跟着我来。”
“远不远?”走出十来步以后,邢苑忽然问道。
段磬根本不等她说完,很自觉地蹲下身去:“上来,我背你。”
邢苑轻盈地跳上去,搂住他的脖子。
很是亲昵地侧过脸来,贴在他的肩头:“我走不动路的时候,沈拓也说要背我来着。”
“各为其主,我不恨他。”
“真奇怪,我也不恨他,他还活着吗?”
“我最后见他一眼的时候,他还活着。”
邢苑冲着方慧荣哎了一声:“沈拓还活着吗?”
“活着。”方慧荣没好气地答道。
“那就好,看在他愿意背我走路的份上,我也不想他早死。”
方慧荣瞪了她一眼,是个男人应该都愿意背着她,被她的柔软压制住。
“不是说,我二嫁的三少爷才是知道藏宝图秘密的人吗,为什么变成了我?”
邢苑正好将一直想不通的问题,都一起问个干净利落。
“杜家算什么,知道的也不过是些旁枝末节。”
邢苑点点头:“我也觉得三少爷对我一片真心,不会骗我。”
这一句却是故意要气歪方慧荣的。
邢苑偷笑地像只最美艳的小狐狸,随即将脸孔藏在段磬背后。
只有紧紧相贴的段磬能够感受到她在笑。
段磬却是止不住心疼的,邢苑是不是真的接受了方慧荣的那个关于身世的说法,他只觉得她这般美好的女子,不该遭受那么多心酸往事。
老天爷怕是嫉恨她天生的美貌与好性情,所以才刻意要磨练她的心智。
“段郎,我知道,你对我的心。”
邢苑与他,心与心相贴,在这一瞬间,几乎是心意相通了。
他没有说出口的情感,她分明心领神会。
“段郎,老天爷对我一点不薄,他把你给了我,他把最好的留给了我。”
方慧荣离得近,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冷冷哼一声道:“硕钰长公主的独子,你真以为这么容易能够进段家的门?”
“这个不牢你费心,你只要看着你的宝藏就好。”
段磬也毫不客气,给了他一鼻子的灰。
让方慧荣怄地只想甩袖子走人,可一想到等了这些年的宝藏就要揭开,他又忍了下来。
“宝藏里面有什么?珠宝钱财,武功秘笈,长生不老之术?”
邢苑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
方慧荣这一次老老实实地回答,便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更加心痒难忍。
到了通道的进口处,邢苑拍了拍段磬的肩膀:“先放我下来。”
“这里面犹如蜘蛛网一般,错综复杂,只要稍不留神,走错一步,就是死路。”
这个死路,是真正的死路。
方慧荣先将权衡利弊说个清楚。
邢苑又转过头来,问道:“为什么,刚成亲的时候,你没让我来这里?”
“因为我没有拿到羊皮卷,不知道确切的地点。”
邢苑了然地点点头:“如今,才是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了。”
根本,没有一丝犹疑,邢苑径直走进了眼前的这条不归路。
段磬很是信任地跟了上去。
方慧荣考虑了片刻,硬着头皮也跟上。
邢苑没有说,就在沈拓带着他们几个去小庙的时候,那些他们都觉得特别复杂的地形,在她眼中如履平地。
她完全知道该怎么走最准确的路线。
而且,绝对不会走错。
或许,这是一种本能。
也或许,是她忘记了幼年时的一些东西。
到了熟悉的场景,触景生情,就能够被激发起来。
段磬离得她很近,如果她万一走岔了路,无论是什么机关,他都有把握护了她的周全。
却听得邢苑喃喃自语:“左七步,向前走,看到右不能拐,你说奇怪不奇怪?”
段磬晓得她是在背走密道的口诀,不好打扰,默默跟在其后。
邢苑觉得那些有趣的句子,涓涓不断地从她的记忆中流淌而出,几乎都不用去想,口中自然而然地就能念叨出来。
仿佛是有人用盒子将其装好,然后按在她的脑袋里,又在外面装了一把锁。
如今钥匙拿到手,锁一打开,里面的东西,就一个劲地往外蹦哒。
想止都止不住。
密道太长,邢苑走走歇歇,却没人去催促她。
生怕一旦打扰了她的思绪,就打乱了她的咒语。
方慧荣本来还留存的三分怀疑,也在她的义无反顾面前,荡然无存。
他没有错,他真的没有错。
忽然,邢苑停了下来。
段磬见她身子晃一晃,赶紧去扶她:“走不动的话,就先休息一下。”
邢苑苦笑道:“不是走不动,而是最后一句口诀想不起来了。”
展露在三人面前的是左右两条不同方向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