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单人房or双人房(出书版)(85)

房里静得可以听到针落在地上的声音,只有墙上的挂钟在一格一格的向前滑动。她心里的苦涩和孤单在这样的环境中不断扩大,与楼下的喧嚣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夫妻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孩子闯祸了,老人们讨论菜价和最近的超市减价,司机因为车辆进出大门和门卫闹出磨擦。而她只有一个人和一间空房子。

她站了许久,双腿站乏了,眼睛里也很干,才回到房里。去给爸爸上了香,用棉布擦了擦坛子四周,把椅子搬到近处,像以前吃完饭那样,坐下陪爸爸聊天。

只是这次,只有她自己在说话,听不到爸爸的回答。

“爸……我很难受……说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想你了……”她摩挲手上的象棋子,“早上娟娟去上班了……妈……也回她那边的家了……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还会回来……还是以后再也不回来了……昨晚……他也走了……”她抬起头等了等,然后继续说下去。

“刚才我做了一个梦……很可怕的梦……我喊你,你没理我,都没回头看我一眼……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如果是的话,不管我犯了什么样的错误……你一定要原谅我……好吗?……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很累……有妈的原因,也因为我……我和他……一定让你失望了……

其实……我一直以为……他会等着……可他走了……就像当初妈妈那样……

我有点害怕……以前,你身边至少还有我……但将来……我身边还有谁呢?”

看着相框中爸爸的微笑,眼泪不知不觉溢出眼眶,普华不想擦,就让它流着,滴落在手背上,再一点点蒸干。

“所以我不同意把你送走,妈说你在家里对我不好……可我觉得不是……我想你留在这儿……陪陪我……有时间听听我说话……我们已经很久……没好好聊过了……对吧……”

普华平静地回忆着过去的日子,甚至想到了死亡。

“我不知道……死是什么样的感觉……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如果你缺什么了……可以梦里告诉我……跟我说说话……有一天……我也会去那边……我会买一块你喜欢的地方……然后过去陪着你……那时候我们就能见面了……对吗……”

想着有朝一日与父亲团聚,她含着眼泪笑了。

“我现在很好……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真的……我就是想你……特想你……”

照片里德父亲依然保持着微笑,她把棋子放回棋盘上,拿起相框,抚摩着玻璃后满是皱纹的眼角,轻轻抱在胸前。

房间门吱地一声缓缓打开,外间的余晖顺着门缝射进来。

猛地回头,见到门框上斜倚的永道,普华惊愕地愣在原地,全然忘了擦掉脸上的泪水。

她根本没注意房门响过,但他显然已经待在那里很久,眸光凝固在一个地方,手里的塑料袋静静地垂在身体一侧。

“你……怎么来了……”她胡乱抹抹脸,强打起精神。

永道没回答,迈进房里关上门,换了一个姿势靠在门板上。

他似乎也是一夜没有睡过,倦怠的眼皮下是一条明显的皱纹,胡子张扬的蔓延在整个下颌上,身上还是前晚的衣服,袖子上的黑色孝带也没拆掉。

“吃饭了吗?”他放柔了声音。

“嗯。”普华把父亲的照片放回香案上,躲避着他的眼睛。

“吃的什么?”他继续追问。

“不记得了。”

“那药呢?”

“也吃了……”

“是吗?”

他不相信,像是早看穿了她的谎言,走过来手直接贴在她的颈后。手掌与皮肤接触的一瞬,普华忍不住缩了一下。

他的手很凉,她身上滚烫。

他根本没有给她解释的时间,猛地把她横抱起来。

“你……干嘛!”她一惊,身上都软了。

“你发烧呢!”他不由分说送她回房,把她放在床上,拉了厚厚的棉被盖了两层。

她还要坐起来,又被按倒在枕头上。这次永道用了些力气,她实在动不了,只好挫败地躺回去,背过脸。

“听我一句行吗?”

他自她背后坐了很长时间,几次无可奈何的叹气,像是责备、恳求、又像是心疼。

气馁和疲倦卷土重来,她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蜷缩着身子,觉得大家都走了他反而回来,竟然比之前还让她委屈难过。

“你……走吧……”她埋在被子里,不肯看他,泪水却忍不住顺着指缝流出来。

他什么也不说,隔着被子抱住了她。

她浑身紧绷着,又很快软化下来。他的臂弯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抚慰,给了她安全感,让她不得不放弃所谓的隔膜,不由自主向他靠近。

就像告别爸爸时那样,两个人紧紧地,没有一丝间隙的拥抱在一起。

普华筋疲力尽地推开身上的被子坐起来,头上压的冰袋滑下落在枕上,几滴融化的水顺着鬓角一直流进耳根里。

她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之前还发生过什么。身上带汗渍的衣服换成了清爽的睡衣,脖子后面还垫了干毛巾。兀自困惑着,房门却开了。

见着端着托盘的林果果,普华吃了一惊,“果果……你怎么在这儿?”

“醒了?感觉好点没?”林果果放下托盘,坐在床边用手背试了试普华的温度,把她按回枕上掖好肩膀上的杯子,“躺好了,刚退烧。”

“我怎么了?”普华怔怔地躺回去。

“你烧了两天了。”林果果慢慢搅拌着杯里的水,嘘着气让它凉下来,“我刚到的时候你都不认识我,睡也叫不醒,好在吃了药温度下去了,再不就得去医院。”

普华回头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指针停留在一个刻度,“现在……是下午了?”

“晚上……快两点了……”林果果把调好的姜糖水端过去,“喝点吧,刚煮好的,大口喝再发发汗。”

“谢谢。”普华靠着卧枕,舀了一勺姜糖水放进嘴里。

姜糖细密,红糖绵软,鸡蛋清香,一股久违的甜暖。

有多久没喝过这个了?她不禁感慨。以往身上不舒服时永道最爱煮姜糖水,月月都要熬上一两次。他也会像林果果这样坐在床边,看着她一口口喝下去,到碗底再把姜木盛在勺子里喂她。后来分开了,她自己没兴致弄得如此复杂,病的时候只能勉强忍着,躺一躺或是饱一个热水袋直到把疼痛熬过去……

这就是摆在她面前的现实。

抽回心思,普华尴尬的用毛巾挡在眼睛上,怕被林果果看到。姜糖水的味道留在味蕾上久久不散,也唤起了过去的记忆。

林果果坐在床边揽过普华的肩,叹口气,低声安慰道:“遇到这样的事……真是难为你了……现在总算都过去了……要看开些……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普华吸着浓重的鼻音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