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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人房or双人房(出书版)(84)

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心中那一点温存的东西随着眼泪一点点断裂,好像化成了碎片。

永道从门后走出来,扶着她起来,她所有的悲伤和脆弱都暴露在他面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她,用嘴巴蹭掉她额头上沾到的灰。

“哭吧。。哭吧。。”他像对待一个孩子那样细心的哄她。

他的话,催动了更多的伤感悲凉,几天来表现出来的坚韧土崩瓦解,普华终于抑制不住,在他怀里大哭。

“为什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了。。”她奔到已经关闭的通道大门口,趴在门上哭喊,“爸。。你怎么这么狠心。。爸。。别不要我。。。你回来吧。。我是华华。。。爸,我是华华。。我怎么办。。爸,你回来。。你回来。。。”

“嘘。。。”他跟过来,哽咽的说不出话,像她对父亲那样低下头贴着她滚烫的额头,眼底有埋藏很久的愧疚,“哭吧。。会好的。。还有我呢。。。”

即使他在撒谎她也愿意相信,这一刻她太需要一个怀抱了,无法思考彼此间的芥蒂和距离。抱着他的腰,他不顾一切的哭,泪水慢慢湿透了他的衬衣。

他们在告别室留了一段时间,知道下一场告别仪式开始前,被工作人员请了出去。

一前一后从告别室出来,她便走进阳光里,远远躲开他,一个人在室外的阳光下站着晒太阳,目光飘到很远的一片墓碑上。

一道阴影遮在她头顶,走到身后握住她的肩向后揽。她本可以挣脱,但不想动,便靠近他怀里。

工作人员霍然打开了通道一侧的门,催促家属离开。

“好点吗?”他问。

她把目光从遥远的墓碑上收回,“嗯”了一声,由他支撑着自己。

“还没退。”他的手盖在她的额头上,要转过她的身子。

她不动,低声说:“我没事。”

回去的车上,普华抱着坛子由娟娟陪着坐在后座,在离巷口很近的地方车慢了下来,永道摇下一边的窗,扶着方向盘说:“要到家了。”

普华贴在玻璃上,重温着熟悉的小巷,钉子路口的杨树旁四季聚着老人,电线杆下是父亲每晚下棋做的地方,延伸到菜市场的小路上,一侧的路面微微沉下去,还没有铺上新的沥青。

她低头扶着坛上的花纹,眨掉眼里的水汽,把坛子抱到窗户的高度,说:“爸,我们要到家了。”

车缓缓开过他们生活几十年的巷子,直到楼下。

因为是火化后的头一晚,普华坚持给父亲守灵。

躯体消失,灵魂永存,这是她对生命的理解。

香案设在父亲房里,照片呢是事前就翻拍冲印好的。

参加完仪式的大多数亲友已经离开,姑姑一家人回了宾馆,叶妈妈待到快午夜的时候也被继父接走。房里空下来,普华点上香,搬了把椅子,坐在父亲的遗像前,拿出了七天来写好的几张纸,默默读着上面的字。

后半夜有人在外间窍门,她开了锁,门口站着永道,端着药盒水。几天休息不好他额头的横纹很深,显得心事重重。

“我能进去吗?”他问。

她退开了一些,让开门口,“进来吧,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说。”

“怎么?”他下意识抬手测试她的体温,被她躲开了。

“你坐吧。”她搬了把椅子摆在自己的对面。

“什么事?”

她回到父亲的相片旁,取了一样东西走回他跟前。

“这个。。给你。”

普华慎重的摊开手掌,泛着血丝的眼睛没有丝毫犹豫。

她手心里躺着一把钥匙,环扣上套着汽车标志,和他的车钥匙本来是一对,买车是各自用了一个,预示着不分离。

永道看着钥匙,又看看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是那边的房子。。。”她顿了一下,润了润嘴角,“以后。。我不想过去了。”

他有一两秒钟完全懵了。

“你什么意思?”

“就是房子。。还给你,我会尽快把东西搬回这里。”她把事前准备好的话讲出来,有条不紊的一项项都背熟了。

“你要搬走?”他还是无法相信,丧礼刚刚结束她就会考虑这些。

“嗯,我想搬回来,这里才是我的家。”她点点头。

“如果我不同意呢?”

“这是钥匙,你收着吧。”她不再多解释,把钥匙交到他手上,取走水杯重新再遗像前坐下来,又变成了一座雕像。

“你。。”

“这些天谢谢你,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她挺直脊背,始终背对着他。

普华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感谢永道,她有的,也只剩下那一套房子。

但他没走,也不坐,只在她身后站着。

不知站了多久,等不到她回头,他开门出去了。

几分钟之后,是保险门撞上的声音。

普华又等了很久,颈项酸麻了才回头,永道已经不在了。

她站起来走到外间,倚在门框上环顾着房间。

苍白的四壁,陈旧的家具。

这是一栋空屋,没有父亲,以后也不再有永道。

他们都是无法替代的,如今,她都失去了。

即使经历了大丧,也不可能有人永远陪在身边,这个道理普华很清楚。

娟娟也离开后,她吃了药,和衣躺在床上,很快昏昏沉沉睡着了。七天过后,她第一次在梦里见到了父亲,他像每个黄昏一样背手站在夕阳的余晖里,听他喜欢的评书节目。见到她进门,笑着问:“华华。晚上包饺子吗?”

她忙点头对着阳台走过去,叫了一声:“爸?”

爸爸回身调频道,没有听到。

她继续向前,走到阳台上,颤抖地喊:“爸。。。”

爸爸没有理会,向楼下张望。

她不甘心,伸出双手想拥抱他。爸爸的身体突然向护栏外倾斜,在她即将触到时,连同半导体一起飞坠下去。她感觉到父亲的衣角,也只是短短一秒,之后是轰然的撞击声,魂飞魄散……

普华放声尖叫,身上一怔弹起来,其实只是翻身醒了。

她坐起身,旧窗帘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没有爸爸的影子,房间里只有一种闷闷的凉意。摸摸身上出了一头一身的汗,衣服腻在背上很不舒服。

午后的天空看起来阴沉晦暗,像是要下雨了。

关上阳台门回来,她抱着膝坐在床上发呆。

从天津回来的当晚,胸前那处旧伤开始发作过,后来便断断续续疼,靠娟娟买的药克制,如今疼痛扩散到肩膀和背后,胸前也有憋闷的感觉,呼吸都很吃力。

她拿起电话拨给了妈妈。问她吃过东西没有,嘱咐她不要再来了。她清楚妈妈尴尬的身份过多的参与后事引起继父的不快。虽然按情理讲,妈妈是该出席的。妈妈问她好些没,她笑了笑,说:“我没事。”

放下电话,普华走上阳台,站在梦里爸爸待过的地方向馓魍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