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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人房or双人房(网络版)(4)

普华没做任何回应,只是颓然地靠回椅背里望着窗外。

奶酪放久了又凝成一团,老板娘把几个碗收走,空空的桌面上只留下当年学生的涂鸦和一些水渍。

“XXX和XX到此一吃”

“庆祝一模结束”

“公元199X年X月X日”

“XX和XXX相亲相爱”

摩挲着这些不同时代的浅浅刻痕,海英不再说话。

天黑了,她们相继出了建一,在门口分别。普华匆匆道过再见,向遥远的街角走,把海英远远甩在身后。

“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开开心心下去难道不好吗?”

回去一路,普华反复玩味着海英这句话。

她何曾不想自己好好过下去,可毕竟,他们不是单纯的异性朋友或是分手情侣。他的身份至今让她无法释怀,甚至连户口本都很少翻开看。

对她来说,“离异”两个字太丑陋,而施永道的“前妻”,完全是他和那段过去强加给她的称谓。

1-3

一进楼道,声控灯就亮了,普华低下头在包里找钥匙,影子正好罩在自己手背上。

她摸到钥匙上面的挂链,从包底翻出来。用了几年,小小的挂链依然光滑如新,永道走后也没换过。4S店买车时送的,上面有个闪闪的别克标识,跟他的车匙是一对。

刚开始她不想要,忘了放在哪里,后来发现他给换上了,也就用了。每次手指触到冰凉的金属上面,总有种异样的感觉,但自此也再没忘带过钥匙。

永道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大到买什么车,买什么房子,小到她的钥匙扣。外人看来是宠溺,她反而会觉得喘不上气,像是生活在个精心编制的笼子里。

开了门,一屋子闷热,开灯倒了杯凉水,普华倒在沙发上不愿意起来,闭着眼睛,总以为门口有钥匙转动的声音。

那是绝不可能,她如此告诫自己。同样的幻觉,两年前刚离婚时常有,后来渐渐好了些,这一晚变得格外强烈。

她抬手打开录音电话,里面有三四条娟娟的留言,躺在那里安静的听,望着没挂窗帘的阳台。

这一晚夜空晴朗,繁星点点,却没有月亮。

“普华,你去哪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回来了给我打个电话,要不我过去?你可得想开了,我上午有点没经大脑……”

“普华,还是我,你怎么不回短信?出来一起吃饭吧?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没什么好纠结的,明天我也给你介绍,介绍比他好一千一万倍的!你可别自己想不开啊,到家了给我电话!我马上下班……”

“回家没?到家电我!”

“那个……想看电影吗?……好吧,等你电话……别胡思乱想啊!你知道……”

普华按了暂停键,中断了娟娟的声音,坐起来喝了两口杯里的凉水,不准备给娟娟回复。

娟娟关切,但聒噪,她越是劝,她的心反而越往谷底沉。

以前与永道生活的种种成了过眼云烟,一幕幕依然清晰的在眼前重复着。两个人的意见很少统一,他霸道,她则习惯坚持自己的主见。不能圆融求和就会拌嘴,到后来懒得吵,各持己见。他还按自己的意愿做事,并不屈从于她的坚持。而她就选择沉默,以此来抗议保有自我。

上一个夏天,他们也在客厅里吵过,都是些芝麻大小的事情,那时她眼里怎么也容不下,他气极把塑料垃圾桶踢飞,垃圾散了一地。

结婚前,普华完全没想会有这么多相处的问题,婚后才体会到海英说的:结婚容易相处难。

就像娟娟说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比如这两居室的房子,卧室极大,客厅小的可怜。后来的半年,因为不愉快,他睡沙发,她宁可打地铺也不睡他买的床。再之后,改成她睡沙发他去卧室。总之,糟蹋了他最初的构想。

那么大的卧室有什么用,不过是两个人睡觉而已?!

她曾经站在样板间质问过,他的回答很简单很直接。

你知道我等这天等多少年了吗?

她一下子无话可说,他眼神中的阴翳坚决,顽固到可恨,却也令她动容。

那就是施永道,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忘了开空调,普华热了一身的汗,开了阳台门,收了前晚晾上的衣服,光着脚走进浴室。穿了一天的衣服堆在脚边,凉水浇下来的时候,精神终于稍稍振作起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普华伸手擦掉脸上的水,怎么也擦不净,试了几次,才发现原来那不是水,而是从眼角流出的东西。忍了一整天,在淋浴哗哗的水声里,她突然憋不住,捂着脸蹲在浴室角落哭了起来。

哭了很久,久到外间的电话铃响了几次,留言录音又开始了。

普华伸手摸毛巾,毛巾架上是空的,香波顺着额头流进眼睛沙得生疼,她只能捡起衣服挡住漫流的泡沫,光着脚跑出去。

“嘿,新的照片我发你邮箱了,有一份摄影展的材料,帮我翻中文,下周前要用,OK?最近还好吧?永道那小子没在北京吗?让他回我邮件!先挂了,bye!”

说话的是施永博,施永道的大哥。

电话挂断了,普华靠在茶几旁,把永博的留言倒回去又放了一次。

“嘿,新的照片我发你邮箱了,有一份摄影展的材料,帮我翻中文,下周前要用,OK?最近还好吧?永道那小子没在北京吗……”

她按了删除,把这段留言抹掉。

离婚两年,两边家里都不知道,她还在帮永博做翻译的事情,而永道也或多或少在她生活里扮演着必不可少的角色。

他的再婚发生的太突然了,突然到并不真实,对她来说像是一场噩梦。

普华找到空调遥控器,站在出风口下面调大风力,任冷风把滴水的头发一点点吹干,希望噩梦赶紧醒过来。从开始她就执拗的坚信,他会等她一辈子,毫无原则,毫无保留,如同十年前那个瘦瘦高高,捧着奶酪在建一店前向她表白的男孩。

因为他说过,哪怕她并没有十分的心思,他也会等到那九分慢慢叠加。

“我等你,一直都等。”15岁的永道说过,25岁的永道也说过。

当晚躺在给自己换的单人床上,普华摸着缎子被单,泪水裹着还未干透的发梢,一起埋在枕巾里。

换了床她以为就是独立了,两年来,假设自己足够坚强。但他还是出现在左右,像个随叫随到的影子。虽然他们的婚姻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足两年,前前后后却有十四年的历史。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会不告而别,毫无顾忌的向前大步走远,把她抛在身后,娶了裘因。

怀着这样的心情,这晚普华又失眠了,忍到快天亮吃了两片止疼药,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朦朦胧胧合了会儿眼。

太大的卧室,空荡荡的,她原本就不喜欢。自从恢复单身以后,她没有一夜在那里睡好过。

1-4

早晨坐地铁去出版社,普华的精神很差,到办公室又吃了片止疼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