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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人房or双人房(网络版)(35)

对于那时的叶家,电话真是再奢侈不过的东西,叶爸爸平时根本用不到,装电话完全是为了让普华开心。他眼瞅着女儿一天天安稳的打工学习,却觉不出她快乐。

电话着实令普华兴奋了两天,第一个电话她打给了姥爷,在电话里婉转告诉妈妈她想和爸爸一起生活的意思。之后,普华打给了娟娟,至于纪安永,虽然熟记着他家的号码,她最后选择不拨。

她选文科的事纪安永是支持的,为了表示祝贺他送了一本中英对照的《泰戈尔诗选》给普华,还在扉页上像模像样地签上他的名字。普华给书包好了书皮,放在随手可以取到的地方,学习累了就打开读上一首泰戈尔的散文诗。

她最喜欢那首《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能背诵每一个段落: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想你,而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一股气息,却还得装作毫不在意;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一股气息,却还得装作毫不在意,而是用一颗冷漠的心,在你和爱你的人之间,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枝无法相依,而是相互了望的星星,却没有交汇的轨迹;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而是纵然轨迹交汇,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瞬间便无处寻觅,而是尚未相遇,便注定无法相聚;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她与安永的距离到底有多远,是转瞬间无处寻觅?没有交汇的轨迹?还是注定就无法相聚?普华明白,今后不再同班,很多期许过但从未发生的事情终将没有结果。她没有勇气让他知道,也不可能唐突说出口。她能做的,就是等待。诗歌和现实中的感触让她深陷在苦闷的等待中无法自拔,不知这样的日子哪天是个头。

对她去文科班反弹最大的是施永道。拿成绩单那天他在她身旁坐了几个小时,她不回头看他,不让他看出她哭过,他也不说话,把毛票折成小船,宝塔,相机,衣服,最后是一颗揉皱的心。放学他一路骑车跟她,跟到她只好不回家没方向的沿着马路骑下去,骑到迷路了,在护城河边停下来。

他隔着一段距离同她坐在河堤上,时刻戒备着,好像以为她要做些愚蠢的事情出来。其实,她只不过捡些石头丢到河里,溅起些水花。他也跟着丢,力气很大,砸到河边钓鱼的陌生人被骂了两句。

“施永道,你要干嘛?”她不解。

“你干嘛去学文!”他把大把石子投向对岸,“我受不了政治和历史……怎么办……”

他其实想说的是“如果没有这两门破课,我肯定陪你去学文!”,可她理解的是,他讨厌文科。

“你确实……不是学文的料!”她很直率的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施永道,你是理科天才,以后……不用浪费时间等我!”

她如是说,也如是做,骑进最近的巷子七拐八拐把他甩开了。

之后的假期,他们没有任何联系。除了娟娟,普华和六班的人都疏远了,包括纪安永在内。她也变得更沉默寡言,习惯了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

当高一六班最后一点东西搬离三楼之后,普华正式和生活了两年的集体告别,拿着通知在楼里寻找新的文科教室。学校的传统历来是高二以后文理班不同层,普华被编进七班还在原来的楼层,而六班因为是重点班调到了顶层。这就意味着见面的机会更少了,无论是她和娟娟,纪安永还是施永道。

娟娟问她:“舍得吗?”

普华说:“这也许是好事。”

……

普华带着一身“光环”走近七班,其实也是带着惶恐与不安走进一个陌生的环境。大多数文科班同学很快接纳了她,也有少部分持着不屑与嫉妒有意孤立她。第一次文科考试,普华在年级是第七,第二次是第三,第三次,她是第一。

娟娟为她的扬眉吐气感到高兴,同时又惋惜她放弃了理科。

普华撇撇嘴角,不是哭,也不是笑,只说:“我不后悔。”

这么说多了,她自己也信了。学文学理,日子照旧。

几周后,娟娟带来了一条出人意料的流言,纪安永“再次”恋爱了,而这次的主角,竟是裘因。

在文理班交锋的篮球比赛间隙知道这样的消息,普华不可能不吃惊,又要让自己表现的平静。她在文科班新交的朋友沐海英也在一旁,却好像早就对此心知肚明。事后证明,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她还蒙在鼓里。

中场休息,普华透过观众见到纪安永和裘因在场外说话,裘因亲手捧上矿泉水,纪安永把擦过汗的毛巾搭在她肩上。那年十一学校彩排节目,普华再次印证了娟娟的话。作为舞伴,纪安永与领舞的裘因搭档默契,他们眼神交流的方式,是普华从未尝试过的。

泰戈尔的散文诗翻厌了,普华换了一本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流年》,是同班的蒋中天借她的。她的年纪还不能完全领悟书中的思想,但手边的日子确实如流水般匆匆走了再未回来。

沐海英说,整个秋天普华都有些郁郁寡欢,每天不厌其烦拿着钥匙往返信筒和教室。她放着轻松的英语课代表不当,偏又当起了生活委员。每次空着手从校门口回来,她像是丢了魂儿似的,能独自在走廊里呆呆的站上很长时间。

娟娟不厌其烦一遍遍捎过来有关六班的事,希望八卦的力量能卷走普华的低迷,比如李城寺恋爱了,尹程和文科班某人好上了,施永道上了校刊……可普华总是过耳就忘,她最想知道的是写给纪安永的第三封信他是否收到了。

随着那封信石沉大海,高二那年的冬天让普华感觉格外冷,不到十二月就下过一场雪。她在上学路上摔伤了右手腕,到圣诞联欢前还缠着固定的绷带。

各班都在热火朝天的装点着教室沉浸在节日气氛里,普华却拿着收到的贺卡躲到外面。她坐在有暖气的窗台上,在玻璃上画出颗碎成两半的心,等着破碎的心变成水滴。

习惯一个人以后,她渐渐觉不出什么是寂寞,什么是不寂寞。

4-6

那晚联合结束后普华留下来整理教室,她去了顶层的六班教室,踮着脚从后门的玻璃往里看。黑板上还有粉笔字,角落挂着彩带,桌椅也没摆回上课的样子。门是锁上的,即使没锁普华也无心走进去,毕竟她从这个集体走出来,出来了就意味着不能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