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来了,一家一户的灯光鳞次栉比亮了起来。司机没有打开车灯,在街灯的光亮里继续慢慢开着。
他已经知道最后一站,不想让光亮打扰车后的客人。
几十分钟后,车送到了那里,然后很快离开。
一生也许只会碰到一次的乘客,就像生活里很多的偶然一样。
他,没有再多留恋,开着车回到灯光绚烂的繁华里。
经过路口的时候,他抬头。
大厦繁如星斗的灯光里,有一盏,慢慢的熄灭了。
这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一颗,也没有……
****
谁也没有找到她,至少到现在,谁也没有找到。
Cris又赶回她家的时候,她的朋友也已经都回来了。
木莲拿着她留在写字台上的那张纸,不知道下一步还能去哪里找。
那是她的遗书吗,她什么也没留下,就是走了。
她给自己的生卒,标注了时间。她不想活了,或者活不下去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在三天前快乐的飞离北京,三天后选择死亡。
在韩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把她逼上了绝路,屋里的人都不知道。
外面的雨声很大,冲进房间的子恒一身湿透了。
“找到没有!”他对着屋里的人吼着,他去了他们的大学,去了她的学校,她的公司,去了东奎的公寓,但是什么也没找到。
“警察都去干吗了!”木莲抓着常昆的衣服,死命的摇,“还有哪!还有哪!”
“李东奎!我宰了你,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混蛋,你不是人,不是东西,你把厉俐弄哪去了,常昆,常昆!”木莲突然失控的大叫起来,半年时间里,晴美死了,现在又是厉俐,这世界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她尖利的叫声,在深夜听来,很可怕。
啪!
木莲萎靡的退了一大步,常昆冲上前,抓住子恒的手,把木莲抱到自己怀里。
子恒那一巴掌,让屋子重新安静下来。
Cris拿过那张纸,看到她留给自己的那句话。
“Cris,没想到真的不教你了,希望你的一切会顺利,谢谢你帮了我这么久,你会遇到一个很好的女人,比我好。”
他现在,什么好女人都不需要,只想她能平安的活着。
“你们都去过什么地方了?”Cris放下那张纸,开始回忆东奎交待的那些地方,他们到底有没有漏过什么,到底有没有疏忽了什么。
子恒和常昆跟着冷静下来,开始搜索可能的地方。他们相知多年,对她的了解却是有限。她的生活太简单,她的亲人少的可怜。诺大的城市,她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她爸爸家没有去!”木莲突然抓住常昆的手,“我们没去她爸爸家。”
“应该不会的,”子恒分析的所有可能里,这个最小,她与她父亲,已经成了陌路,不会再去找他。
她最伤心的时候,一定会离开让她伤心的人。
“也许呢!”木莲不放弃,又转过去看Cris。
去看看吧,Cris这么告诉自己,从他们嘴里知道她童年的事情之后,他实在想不到其他什么地方。她不可能去找自己,没有东奎的世界,她谁都不会去投靠。“走吧,也许她去了。”
也许,只是也许。
大家又出发了,在雨中直奔厉俐那个没有得到过亲情的家。
她父亲开门的时候,看着几个陌生又隐约见过的年轻人,还有一个中年外国人。每个人都淋了一身湿。
“叔叔,厉俐回来了吗?”木莲抢先上前。
老人摇摇头,没有出声。不用说,他已经能猜到出了什么事。
“您知道她会去哪儿吗?”一个年轻人,语气很急切。
那日看着她和那个韩国人进门时的预感是对的。她和他,是不会幸福的。
因为,他们脸上的感情太深了。
太明显了!
太深的感情,并不意味着幸福。太深的感情,禁不起伤害。
任何事情,不能做到极致。
做到了,就将破碎。
厉俐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还是没有悟到这个道理。还是那么往死里钻。也许,因为她拥有的太少了,他给她的太有限了吧。
“你们去她妈妈那吧!”老人冷静的声音,透过窗外的雷声,传到几个人耳里。
她妈妈,已经过世十五年的妈妈,她,怎么去找她妈妈?
除非……
“她妈妈葬在什么地方?”Cris最先反应过来,拉起木莲往外走。
他们想了所有的地方,唯独错过了她最难割舍的。
——她妈妈的墓园。
****
开车到近郊,隐约,似乎经过了山,也过了桥。
一路上,雨打在窗上,车里的几个人,因为恐惧变得异常安静。Cris没有说话,向常昆要了烟,一路都在抽。
她,真的会选择这样的地方吗?她,不再有任何留恋了吗?
到底是多么愚蠢的感情,可以把她逼到如此境地。
到底,她和那个男人又发生了什么!
他不敢想,这个世界突然没有那个倔犟、开朗、认真、他爱着的女孩。
“Cris,没想到真的不教你了,希望你的一切会顺利,谢谢你帮了我这么久,你会遇到一个很好的女人,比我好。”
那是她给他的遗言吗?如果是的话,他不接受,也不领情,他不要好女人,没有女人比她好,有,也不是他要的了。
“她会去那干吗?”木莲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没有人回答。
说完,她突然趴在常昆的肩上哭了起来。
“也许不是。”子恒的头脑很乱,但是他觉得还有希望,“说不定我们都错了。”
又是磨人的沉默,车子在不太平缓的路上继续前行。
三十分钟后,雨夜的墓园门口,刹车声突然响起。
两辆从不同方向几乎同时到达的车,险些撞在一起。车灯打在彼此的车身上,照亮了大雨中错乱的黑夜。
几个人下车,看到了墓园的大门。
也看见,东奎,从另一部车里走了下来。
一时间,大家不知道该说什么。
碰到一起的,是最后的希望,还是最后的绝望?
谁也不知道。
东奎没有停下脚步,转身往墓园走去。他在飞机上,想到的最后的可能,也是最不想看到的可能,就在这里。
下了飞机,他一刻没停,直接搭车奔过来。
他,希望是自己错了,从头到尾,都是自己错了。
她,不在这里,一定不在。
……
雨很大,让人看不清前面的路。
冬夜的寒意已经慢慢弥散,而墓园里不知所依的离魂,让阴森多了一层恐怖。
工作人员打着手电,带着一行人,往塔林的深处走去。
每个人都很害怕,虽然打着伞,但是他们的身上已经湿透。雨越来越大,冬日里第一场如此大的雨,是在给谁哭泣?为谁送行?
走过很多的墓位,倒伏的石碑,前面越来越黑,他们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