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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98)

众口铄金,就连孟母听了三次传言也要掷梭出逃,接连不断地听了整整一天,他的心里,不禁对这个耿小姐充满了好奇。

“少爷。”自小就跟在身边的随从齐心悄悄碰了碰他的手,示意他看向前面那个斜着眼打量他的师爷。他笑了笑,向着师爷一拱手:“在下正是秦司夜。”

齐心适时走上去,把一只信封悄悄递进了师爷的手里,师爷接过一把塞进袖子里,脸上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容,面不改色地把他们十天前递上去的关文从堆如小山的公文堆里抽出来,放进了一只托盘:“秦公子适安勿燥,这关文今明两天必批下来的。”说着,端起了茶。秦司夜看一眼齐心,两人一起站起来,拱手告退。

出了布政司的府门,守在门外的三名随从一起跟了上来,秦司夜却喊住了齐心:“左右无事,转转再回客栈吧。”齐心愣了一愣,刚想找个由头回绝,秦司夜已经大步走开,他只得跟上。

苏州城不大,转来转去只一条观前街。

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观前街上人特别多,三个随从早被这位率性的小爷赶回了客栈,只齐心一个人跟着,又要担心公子的安危,又要担心自己的荷包,没转一会儿,满头大汗,倒是看看自家的公子,摇着扇子,一派悠闲的模样。

秦司夜正驻足在一个卖泥人的摊前,只听见街那头一阵喧哗声,然后就看见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呼啸而来,周围的人都抱头四散。他看见那辆车上已经没有了车夫,拉车的马显然是惊了,红着眼睛往前狂奔。

不假思索地,他冲过去,巧妙避开马蹄,铁拳紧握对着马鼻子狠狠砸了一下,随即翻身跃上马背,紧紧拉住了缰绳,惊马冲劲未减,又跑出去三丈才堪堪停住。

秦司夜跳下马,马车后狂追猛喊的家丁们喘着粗气跟了上来,对着他千恩万谢,早有两个人掀开车帘,扶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发丝散乱,经了这一场乱,却不见怎么惊惶,扶着下人的手,还向秦司夜看了一眼,轻轻一笑。

七月的阳光瞬间化成冰霜,他从外到里冷了个透,寒意又从里到外透出,浑身都是一颤,脑中一瞬时空白。浮动不安的四周彻底安静,他一脚踏进她的眼波里,感觉到的除了温柔就是明亮,只一照面,便牢牢拓在他的心版上。

那样的笑……

姑娘的下人们看样子见惯了为自己小姐失神的人,只略略笑了笑,千恩万谢地走了。倒是齐心见了自己公子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红透了脸,推搡了好几下,才让秦司夜回了神。

秦司夜自嘲地一笑,在众人的钦佩声中点头走开。

“爷,您知道那个小姐是谁吗?”齐心凑过来,低声神秘地说。

“说来听听。”秦司夜心中一甜,十六年未曾有人走进过的地方,隐隐触动。

“她呀,就是大名鼎鼎的耿家小姐,闺名叫做耿星河。”

“是她?”秦司夜脚下一滞,看了齐心一眼。

齐心点头:“就是她,听说三日后就要嫁人了,今儿大概是来采买嫁妆来了。”

秦司夜先皱了皱眉,继而弯起嘴角,淡淡地笑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齐心,打开手中纸扇,轻轻摇动。

“小齐子,怎么办?爷看上这个耿星河了。”

月静人好。

星河看了眼睡在身边的苏眉,笑着摇了摇头,蹑手蹑脚下了床,披上一件外衣踱进了院子。

耳边还能听见湖水在隔浪堤上拍打的声音,若即若离地汹涌,象她的心底的隐隐寂寞。每每到了这样美好的月夜,她总会在夜半醒转,心里也总会有种逼仄压抑的感觉,只有在湖畔吹来的风里站一会儿,燥动的心才能平复。

这是怎么了?

星河偏了偏头,对着自己嘲讽地一笑,也许是因为自小相伴的苏眉姐姐就要嫁人的缘故吧。

“就连苏眉也要嫁人了呢!”奶妈柳嬷嬷每天都要在她的耳边嘀咕几遍,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期待:“啥时候轮着我的好囡囡?”

啥时候?

今生还会有那个时候吗?

且不说一个梦在心里辗转碾压了那么多年,单只他一个眼神,整个人便徬徨,一点一滴连想都不敢想。

他,此刻,会在哪儿呢?

整整两年,七百二十天,他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就连檐前的燕子,一年也要回来一次的,他就这么决绝?

齐烈,齐烈。

星河抚着面前一朵雪白的栀子,轻颤的手触落了一片雪白的花瓣,她急急去拈,耳边却听见一声低唤。

“囡囡。”

星河的心差一点跳出胸膛,回过头,站定在桥头,负手看着她的,不是齐烈又是谁?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齐烈低声笑问,缓步走到她的身边,神态安然,语气平静,仿佛他与星河并不是分离了两年,仿佛刚刚才一起用过了晚饭,仿佛是在她每一个美丽的梦里。

星河微张着嘴,随即狠狠咬住了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指间的栀子花瓣也捏成了泥。她怔怔看着他,不敢置信地微微摇头。泪水即将滑落的刹那,她扭头向卧房跑去。

下一刻,便落入了一个铁一般的怀抱。

“囡囡,别走……”

星河许久没有这样恣意放任过自己的情绪了,她用尽所有力气在齐烈的身上厮打拍咬,把涕泪全揉在了他的胸前。齐烈动也不动,任凭星河发泄着相思与怒怨,他只死死抱着她,唇贴在她的耳边,一声声低唤。

“囡囡,囡囡,囡囡……”

她用尽了力气,却还不死心地抵着他的胸膛轻喘,试图在他们俩之间隔开一点距离。

“放开我!”

齐烈收紧双臂,星河在他的怀里,一丁点儿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放开我!”星河声音大了起来,狠狠地看着齐烈。

齐烈摇了摇头:“休想。”

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走也是他,回也是他,弃也是他,回头轻薄也是他,这样的他,将自己置于何地?

星河想着,怒意更甚,可她那点力气在齐烈面前挣扎,无异螳臂挡车。推搡间,纤手抚过他胸前,薄薄的夏衫下,一道曲折粗长的突起让星河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由分说扒开齐烈的衣领,在齐烈的喘息声中,看见了他狰狞丑怖的胸膛。

一道叠着一道的伤痕上,一条拇指粗细的伤疤还泛着红光,从左边的锁骨起,擦着左乳尖,隐进了衣襟里。

“怎么会?怎么会……”星河的怒火早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无影无踪,她想触一触那伤疤,指尖轻颤着怎么也不敢碰上去,齐烈笑着,一手抓住星河的手吻在了唇边,一手掩起衣襟。

“两年不见,胆子大了许多,我还以为会吓哭你呢。”

“这是怎么回事?”星河抽回手,又要去揭齐烈的衣服,齐烈却按住她的手:“囡囡,别看,那都是丑陋的过去,我发誓,全部是过去。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