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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74)

“十哥哥……”

“怎么变成了这样?曼萦,你告诉我!”

“十哥哥,你别这样……”

“快两年了,曼萦!你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每天晚上只要一闭眼,我就想到你还在碧云寺受苦,早晨一睁眼,我就想着不知道曼萦现在有没有起床,不知道她在那儿过不过得惯。我始终弄不明白,老十三有哪里不称你的意,你甘愿被皇阿玛责罚也不愿意嫁给他!”

“十哥哥,你别问了,我……”他的话差点把我眼泪说出来,自从九哥哥十哥哥各自娶妻之后,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小时候生疏了很多,这两年来在碧云寺更是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思念胤禛和牵挂十三上,对他们竟是极少想到,可十哥哥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关爱我。

“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放你回去!”

他黑黑的皮肤上有激动的潮红。看到我眼眶里的眼泪,十哥哥还是不忍地长叹一声,松开了手。他走开几步,坐到了也叔叔刚才坐的那块青石上,捡起一枚小石子投进了水里。扑通一声,层层涟漪荡了开来。

“曼萦,我和老十三之间的兄弟情份淡,可我还是得说句公道话。这么些年了他待你不薄,你不该这样对他。”

“曼萦,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无论如何,只希望你告诉我你的心里话。不管你到底想要什么,十哥哥帮你去争取。”

“十哥哥!”我低唤一声。此刻的我是多么想扑到他坚实的后背上,象小时候那样痛痛快快地再撒一回娇。这面留着美好记忆的湖边四处都是树,并没有轻风来吹一吹他的衣襟和他的愁绪。我那个鲁莽的、憨厚的、被人捉弄了还会跟着傻笑的、只为了一点小事也会暴跳如雷追鸡打狗的十哥哥,什么时候变成了眼前的萧瑟模样?

我闭起眼睛,疼痛地摇摇头。

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一个地,似乎都忘记了应该怎么快乐。长大难道就是一点点地被剥夺了幸福、强加予痛苦么?

“我还记得你在这湖里抓鱼的那天。曼萦,”他侧过头来,看着地上我的影子,呵呵地轻笑了两声,“时间过得,可真快!”

胤礻我生得高壮,肩阔背舒,象一面最坚实的避风墙。可如今这堵墙,硬生生地砌在了我的过去与未来之间。

就在他慢慢转开的视线里,我与无惧无畏无忧无虑的童年正式做别。

泠意弥深

被幽囚了一年多的我,在这次的塞外之行中重新得到了皇上无与伦比的眷顾与宠爱。成日活在众人艳羡眼光中的我,心却一天比一天地冷。因为我在皇上不时对我投来的探察视线里,越来越清楚地读出了一种绝决,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同时又是满含歉意的绝决,对我来说,肯定也就是决定我命运的绝决。

经过三年的修建,避暑山庄已经初具规模。今年是皇上初次驻跸,我被安排住在了月色江声。

此次西巡随扈极众,除了妃嫔和阿哥们,就只有我是独住的,别的公主格格们都是两三人合住在一处轩馆。与我交好的格格们都在这三两年内嫁了出去,毕竟我已经十八岁了。与我同龄而又没有婚配的格格几乎没有。

不管怎么样,月色江声是个绝佳的去处。月色澄静的晚上,我总会让小丁小当把房里和院里所有的灯都吹灭,坐在江堤边,看着天顶的月光、湖面上的波光、远处的灯光,听着江水拍打在堤岸上的声音,常常一坐便是一宿。

今夜皇上宴请蒙古王爷,我托病没有去,正好静静地呆一会儿。说也奇怪,小时候的我是个静不下来的人,现在却害怕到人多的地方。小丁小当早把凉榻抬到了堤边密柳下,青青也按着老习惯点了浓浓的薰香,我一个人歪着,把他们全遣回了屋里休息。

柳树长得茂盛,我躺在榻上一伸手便可以触到轻垂的柳枝,一时玩心顿起,脱了鞋袜,用脚去踢柳叶,看它们荡来漾去,不由得笑出了声儿。

募地,我的脚被一双大手抓住。一惊看去,正是含着笑的胤禛。这副模样被他看见,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把脚往回缩,他却不肯丢手,仍握着我的脚,跟着我的动作一起欺了近来,把我牢牢按在榻上:“早知道你玩得这样开心,我就不费那么大功夫来看你了!”

我低呼着他的名字,早搂住了他:“胤禛,你再不来,我就疯了!”

并不是没有见过面,每天都能在皇上的身边遇见他,可是仅有远远的一个对视,哪里能解得了我对他澎湃的思念?

“曼萦!”又是这样,我眼泪汪汪的时候,他却促黠地在我的脚心轻挠几下,看着一向怕痒的我在他的手下挣扎求饶。我仰面看着他,不知是星光更亮,还是他的眼光更亮,我轻轻拉下他的头,吻在了他一双眼睛上。胤禛幽黑的瞳仁在一霎那变得比夜更黑,他用一个绵长的吻让我地转天旋。

并头躺在榻上,他就枕在我披拂的长发上。

“曼萦,我跟皇阿玛说过我们的事了。”他状极平淡,仿佛只是不经意般提起。我却大惊失色,推身坐起,忘了头发被他压住,高声呼痛后忙又躺下。

“这才刚到热河,你怎么就……皇上有没有生气?”

“没有。”

“皇上……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

“那怎么办?”

胤禛摇摇头,竟开朗地笑了出来:“傻姑娘,皇阿玛这时候什么也不说,也就是说了很多否则,我今天晚上怎么能找得到机会来看你?”

虽然我还不是很明白,可是胤禛脸上笃定的笑容感染了我,无以复加的狂喜油然升出,我抓着他的手,高兴颤抖地问:“是吗?是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曼萦!”胤禛紧紧抱着我,把我按在他怀里:“我是真的欢喜得紧了,欢喜得紧了!”

这么巨大的幸福,真的是我能够拥有的吗?

我欣喜,雀跃,感动,流泪,直到胤禛走了很久后,才想起,忘了问他到底是怎么对皇上说的。

第二天,蒙古王公们设宴。我原本还想称病,可想着这次的东道主是娜仁姐姐的父亲博尔吉济特思克礼王爷,于情于理,我都得向他请个安,所以还是盛妆跟着皇上一同赴宴。

几年不见,思克礼王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精神矍铄,气宇轩昂,只是鬓边多了点白发。一见我的面,他喜笑颜开的面上,也染了一层黯然,亲走几步过来扶起了我:“格格多礼,快请起。”

席间照旧是热烈奔放的蒙古舞蹈和歌曲,心中悒悒的我托着腮席地坐在桌边看着,兴致自然没有其他人那么高昂。胤禛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只要向左边微微一侧头,便可以看到他追随着我的视线。

我心中暗喜,可也忍不住有些羞涩,胤禛直白露骨的盯视,一定会被人看出来的。果然,几个转折间,我看到了正看着我的胤禩,他还是那么面如冠玉、神情镇定,可眼睛里却写满了不赞同。我盯着他唇边那朵白玉兰一样皎然的微笑,突然心慌意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