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相见时难(154)

又讲了几句,星河不便多扰告辞出来,知客师太送她离开后堂走到大殿,看见弘昼正凝神看着供奉在台上的那尊文殊菩萨造像。星河过去喊他,一边却有别的香客捧着签筒,哗啦哗啦摇一阵子后挈出一只走到偏殿去解。

弘昼看得有趣,也拉着星河走过去跪下,拿过签筒来用力一阵大摇,撮手过去却捻了两只出来,他也不以为意,抽出其中一只递给星河:“这个给你。”

星河心中耸动,知客师太笑道:“哪有这样的?签要自己摇才灵验的。”

星河淡淡笑着接过来,心头一阵寒沁沁的紧张。

她的命运,就决定在他的手心里么?

弘昼的签是九十一号,星河的是二百五十五号,解签的居士按号取来签纸,弘昼接过自己的一看哈哈笑道:“上吉!”再翻过签纸看后头写着四句诗:“飞来双白鹤,奋翼远凌烟。俱栖集紫盖,一举背青田。”批语:家宅清吉,自身安,求财易,交易虚,婚姻合,寻人滞,讼亏,失物虚,山坟大吉。

弘昼心中满意,取一锭小银递过去,伸头往星河手中看,星河一把把签纸攥死,笑道:“不许看。”

“不看便不看。”弘昼把自己的签纸折好塞进荷包里,转身向知客师太辞行。上得马车来,跺脚命回驿馆去。星河瞅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把手中淡黄色的签纸扔出了车外。小纸团在地下打个滚就消失了,可上头写着的两句诗,却怎么也没办法忘记。

燕燕东向来,文鹓亦西飞。

他给她的,是这样的命运。

因为皇命在身,路上不敢太耽搁,星河费尽心思才没有在弘昼面前露馅。越向东路越好走,眼看着将近月余,总算是快走到头了。

刚进河北,便有五贝子府的家奴迎了来,说是有事寻贝子爷急速回京复命,弘昼见星河一天比一天精神头儿差,怕她是因为赶路太辛苦累的,便让人侍候着星河在后头慢慢地走,他先行返京,交待完了差事再到小院去找她。

刚才缠绵了一夜,他的气息还留在她身上。弘昼不让星河起来,要她再多睡一会儿,可星河执意起身,侍候弘昼洗脸漱口,穿好衣服,又扶着他坐在凳子上,解开了他的辫子。

他的头发又硬又多,星河取牛角梳子蘸了油,一下一下地从发根梳到发尾。柔嫩的手指扶住他的头,牛角梳冰冷尖利的梳齿轻轻从头皮上划过,星河袖子里的馨香萦绕鼻端。头发梳通后分成四股细细地编好,辫梢再系上她做的宝蓝色络子。

“你再这样看我一眼,我就不走了。”

弘昼笑着,把仅着月白中衣的星河揽进怀里,有意无意地往她衣襟里吹气。星河未及梳洗,一头乌黑长发垂过股际,因为在床上折腾久了睡相不老实,头发也压得略有些卷曲凌乱,衣襟半开着露出一小片左肩,肩头上还能看见他吮吻的痕迹。弘昼看着她,脑子里很是斗争了一会儿,才推开她站起来。

“真得走了!你再去躺一会儿。”他低声道,“让你先歇两天,爷也攒点儿精神,回家以后好好疼疼你!”

弘昼微笑着拉开客房的门。

外头已经站着收拾停当的随从。

天色还未尽亮,有些雾蒙蒙的,犹挂在西天的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一阵清冽的风吹进房里,弘昼又回头看了一眼。

星河却猛地把他已经拉开的房门又推合,扑进他怀里拉下他的头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她从没有这么激狂过,不仅是亲吻着他,更放肆地抚摸着他的身体,仿佛仅仅用眼睛看还不够,还要用双手、用双唇来铭记他的一切。弘昼的意志本就不坚定,被她一撩弄,早双臂使力把星河抵在了门上,长大的身子压上去,重重喘息。

“死丫头,昨儿晚上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来这一招?”

星河抚过他的脸颊,抚过他的眼睛,手指擦过睫毛的时候,弘昼轻轻眨眼。

“我舍不得你,司夜……”

“小妖精!”

“司夜……”

“那我多等一会儿,你跟我一道走?”

星河用尽全部力气,轻轻摇摇头:“不了,你……你先走……”

厚重的门缓缓关上。

星河站在屋里,看着弘昼一点一点消失在眼前。

并不宽敞的房间,突然变得空旷无比,她站在那儿,动也不敢动。一动,就痛得象是有刀在割。究竟失去了什么,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这一次他再也找不到她,她也再不会回来。

往事车轮一样在她身体上碾轧,她想逃,可每个方向都有他的笑颜阻挡。

他刚刚还站在这里,那么高大,那么英俊。他刚刚还是她的全部。他刚刚……还有机会再看她一眼……

京城来迎弘昼的侍从里,有一位是四皇子府上的。星河一见就认了出来,就是当时受命送她回江南的侍卫。既然他来了,那已经安排好的路,还要重新再走一遍。彼此心知肚明,星河什么也没说,乖巧地梳洗打扮后,跟着这名侍卫上了马车。

只是她离开的时候,出钱买下了昨夜睡过的被子和枕头。

那上面有他的味道,想他的时候躺在里头,或许可以让自己以为还在他怀里。

~~~~~~~~~~~~~~~~~~~~~~~

未进宫门,就看见了远远站在那里的弘历,弘昼眼中一热,跳下马跑过去。弘历看着大半年未见,黑了也壮了的弟弟,点着头,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回来了?”

“回来了!”

他眼中全是重聚的欣喜,根本看不出一点儿分离的伤痛,想来还不知道……也好,能瞒一阵子且瞒一阵子,等她走远些也好。

回宫后自然先是向皇上复命,各宫里请一遍安,兄弟间互致问候,然后回府颇不情愿地跟阖府的女人们叙一叙离情,再来是宗族间的场面交道。闹闹哄哄过了两天,估摸着星河快要到了。

在府中书房里,弘昼唤来齐心,知道小院早已经收拾停当,仆人们也都准备好迎接主子回去。

“叫人守在小院儿,她回来了立马来禀。”齐心领命离开,走出两步又给弘昼喊回来:“甭叫别人了,就你去,她的脾胃你知道,别的奴才侍候我不放心。”

齐心嘿嘿一笑离开了书房,弘昼对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大半年没在家,府里瞧着倒还妥当安稳,乌札库氏别的不说,理家是一流的。弘昼顺手翻开桌上的几张帖子,都是知道他回京的宴邀。大概翻了翻,没有感兴趣的,也就撂一边儿了。突然看到一边几上放着个精致的小首饰匣子。这里是他的书房,什么时候冒出这样的闺阁用具来?弘昼好奇地走过去打开,里头是一套金镶翡翠的首饰,华丽秀巧,一看就不是凡品。他拈起一柄通体碧绿的簪子,簪头一点白色却雕成木兰花样,轻盈盈的样子。这柄发簪若是插在她的鬓间,不知道该有多好看……

“这是我给耿姑娘备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