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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153)

星河愣了,没想到从托娅嘴里听到这样的说辞。托娅还在摇她:“后来呢,星河姐姐,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后来?

就是现在,还有什么后来?

“后来……”星河多么想告诉她,后来两个人就幸福地在一起生活了,可是今宵的月亮太圆太亮,她知道从明天起就不再完满。

“后来……”

“后来到底怎么样啦?”

这一段离歌声欲尽,下一场阳春是梦中。

跌跌撞撞,遍体鳞伤。

“后来,”星河笑得灿烂,“后来这个女孩……终于有一次没有被找回来。”

“这个傻子!”托娅不满这个结局,马鞭在地下猛一抽:“她真走啦?把男孩一个人抛下了?”

“把他一个人……抛下了……”

他的唇吻起来,总有种雨后草地的清新气息,甜甜的,软软的。他咬着嘴唇坏笑的样子,最让她情动。星河两个字从他嘴里念出来,总比别人多一点百转千折的缠绵情意。他说我们回京城后还住那座小院,还是那间房,韧之嘛,找上十个八个丫环婆子侍候,省得他老霸着星河,京城是他的地盘,星河也是他一个人的。

把他一个人,抛下了?

风吹过,星河一阵颤抖。托娅见状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太冷了,咱们回去吧。星河姐姐,你说的这个故事太悲伤,不好听。”

星河笑笑也欲站,猛地一阵天旋地转,从胸臆间涌上股腥涩的感觉,一个忍不住撑在地下干呕了两下,胃里头翻江倒海一般难受。托娅忙来扶住她,一边拍她的背一边着急道:“看吧,受凉了吧,肯定是生病了!”

星河抚着胸口想说没事,又是一阵恶心,把晚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全身无力地倚在托娅身上。

托娅看看大帐,又看看星河:“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她正发愁的当儿,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星河姐姐,你这……你这……你该不会是象我姐姐一样?”

“什么?”星河抬起头。

“傻姐姐,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远役萦独

离开,是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

道别的话已经说完,伤心的离泪也流干,策楞王爷、格格日乐夫人和娜仁托娅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很远的地方还舍不得回头。娜仁托娅尤其忧心,她一直牵着星河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和仍然细细的腰肢。

“星河姐姐,你……你当真没事么?”

星河笑着朝她眨眨眼,低声道:“当然没事,托娅,你放心。”

“可是……可是你现在……”

“没事!”星河保证般朝她点头,“真的!到了乌里雅苏台我再告诉他,省得他路上瞎操心。”

托娅看看一边跟策楞握手道别的弘昼,轻声道:“这一别,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当然有!”星河回头看看广袤的草原:“这儿美得象一场梦,总有一天我会再回来重温这场美梦的!”

“星河姐姐!”托娅的泪又落了下来,弘昼过来揽住星河的肩膀:“送君千别终有一别,王爷、夫人、托娅,我们就此别过了,后会有期,多多珍重!”

登上马车,留恋的人和留恋的地方飞快地向后退去,星河紧攥车帘,久久不愿收回视线。弘昼知道她的心思,难得地安静着没有插科打诨,而是陪着她一起向过去的几个月难忘的时光道别。

“舍不得走,嗯?”

一条长路顺着布彦图河曲曲折折,现在的河两岸早已经绿意盈盈,和风吹着低矮的树枝和浓密的青草,静谧安详得让人沉醉。

星河看着滔滔流淌不停息的河水,把头枕在了弘昼的肩头。

“司夜,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死后,把我的骨灰葬在布彦图河边,就在我们堆雪人的那个地方,我喜欢那里。”

“傻话!”弘昼抚弄她的头发,“谁先死谁后死还不一定,象我这种好人通常不长命,你这样的妖精能祸害一千年呢!要是我先死了你可别把我埋到这鬼不生蛋的地方来,我要埋在最热闹的地方,天天有大鱼大肉做祭礼让我吃个够!”

星河轻轻笑。

“别笑,还有你。你也不许改嫁,就在坟边住着给我守一辈子节,听见没有!”

“司夜。”

“什么?”

“我喜欢你!”

弘昼瞪大眼,半晌回过神来瞅瞅车前方,嘴里低声训斥着脸上却满是得色:“好不害臊的丫头,这种话也能随便说?你胆子越发大了!”

星河却不管不顾地抱住弘昼,头埋在他宽阔的胸怀里,耳边是他心脏洪重沉稳的跳动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

弘昼清清嗓子,笑意难掩:“那还用问,象我这样的男人世上有几个?”

“司夜,司夜……”

我爱你,爱得害怕,爱得不敢再爱。

“傻子!”

“司夜,你喜不喜欢我?”

捧起她的脸,弘昼俯下头与她额首相抵:“不喜欢。”

星河眼睛眨也没眨,只是看着他,弘昼嗤笑着举手做投降状:“好了好了我说老实话。耿星河,我是真的不喜欢你,我只是……很爱你!”

她被情丝锁系着,高高悬在天与地之间。向上飞升,偏有道德礼法来牵扯,索性向下垂堕,又有他的深情绑缚。选择难,放弃更难。

狂风骤浪的海面上,她孤零零站在船头。他是坚实的陆地,只是这陆地深深地躺在海底,想要拥抱他,先要沉没自己。

几天后到了乌里雅苏台。

没有多做停留,他们沿着星河当时来的路一路又向东行去。迪化、银川、西安、大同。

短短几个月,恍若隔世。越走,星河的心越坚决。

“后来这个女孩……终于有一次没有被找回来。”

如果需要,让她做得更绝决些也可以,只要为了他好,只要为了所有的人好。只除了……星河悄悄把手放在自己平坦的腹部。不知道母亲当年知道怀孕的消息时是什么心情,在离开之后才来的孩子,是对自己的惩罚还是救赎?

这个尚未成形的孩子,会不会有活下来的机会?

星河象是被烫着一样飞快地缩回手,五根指甲深深掐进了掌腹。

大同是星河熟悉的地方,她带着弘昼回到了曾经寄居过的那间小庵堂。师太们还记得这位貌美的姑娘,见这回她携夫前来还愿,都很热情地迎接。弘昼自然不会吝啬,大大地出了一笔香火钱。

素手拈香敬在佛前,星河虔诚地三拜。弘昼也跪在她旁边,手里也同样拈着三柱线香。

他突然歪头对她耳语:“你瞧,我们这样子可象不象在拜堂?”

只有他这种人才会在菩萨面前也胡说,星河用肘捅他一下,恭敬地完成了拜礼,退到了佛堂外头。师太请他们到厢房里用茶,星河婉拒了,只站在院中浓密的槐树下跟师太聊着佛经。弘昼不耐烦听这些,找了个借口自已走到前头大殿外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