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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绝歌—两朝皇后(27)

我拧起眉心,怒气隐然发作,质问道:“我蹙眉的样子很可怕?”

唐抒阳促狭地看我,含笑点头。我的脸腮越发灼烫,瞪着他,眸色却越来越冷。他颊边的笑影愈显深浓,似是嘲讽,又似调侃,复又沉声道:“此时这等模样更是令人惊骇。”

我扬起双拳,朝他胸口打过去,却不曾想,他任凭我的拳头落在他的胸前,任凭我的愠怒发泄在他的身上——本想他会抓住我的手腕,阻止我的凶悍。

越发觉得矫情,下手的力道便轻了许多,渐次颓丧地住手。一缕晕红的笑意漫上双颊,我颔首而下,腕上一紧,是他温暖的五指。我轻轻一挣,不意间瞥见前方的斜处,一双人影萧萧然站立于一棵树下,柔软发丝飞舞轻扬,冷硬黑袍肃然微动,那张英气的脸孔弥漫着昏暗的暮色,容光模糊,不显喜怒。

我冷然一笑,暗咬下唇,阖上眼睛,轻轻偎进眼前男子的胸膛,鼻端皆是他的温热气息,眼底是他略微僵硬的手掌、抚上我的背。

烟花慢 暗 香(5)

我轻轻启唇:“有点累了,借我靠一下!”

那是凌璇与唐容啸天,假如这样能让他一心一意地对待凌璇,让他伤心一次又有何妨?损毁自己清白又有何妨?

唐抒阳轻叹一声,极淡极淡的一声叹息,瞬间消失于沁凉的风中。蓦然,他将我搂紧,嗓音低闷:“只要你累了,我都可以借你靠一下!”

那双人影,依然凝定不动,仿似两尊神像,亘古地望着我、以及与我相拥的男子。身子是暖的,却有一双冰冷的手攫住我的心,捏碎了些微的温暖。我猝然拉起唐抒阳的大手,语笑嫣然:“我们回去吧!”

唐抒阳低首无语,任凭我拉着往回走,他定是知晓我的意图,以他的绝顶身手,岂能不知?我终于放开,歉意道:“唐大哥,谢谢你!对不起……”

他悄然越到我身前,迫得我停下来,眸底皆笑意,却是扳起脸庞:“又是谢谢,又是对不起,好人坏人都让你做了,我还能说什么?”

我有恃无恐地看着他,笑吟吟道:“那你要我如何?”

唐抒阳眉目温润,笑容宠溺,陡然勾住我的腰,一字一字地清晰道:“小丫头,教你不知好歹!下不为例!”

我轻松应道:“好,下不为例!”话落,悚然一惊,前方站着一个青丝飘荡的美艳人儿,衣袂拂动,身姿盈然;只是一瞬,她转身飘袂而去。

绛雪!呵,我身旁的男子、身旁亦是女子环绕,我就像一个不合时宜的人突然闯进一个不合时宜的地方,难怪她们会排斥我、敌视我。只有孑然一身是轻松超然的,无需理会旁人。

此后两日,绛雪沉默寡言,对我冷言冷语,从无欢颜笑影,娇美的脸庞扳得紧紧的。我不放在心上,全当没看见就是了。

这日,一行人停在溪边歇息,围坐在草地上充饥、闲聊。我起身来到溪边,蹲在岸边掬水清洗满是风尘的脸庞。溪水淙淙地流动,叮咚作响,溅起细碎的水花,阳光照耀下,一如洒上了碎金,流金泄玉一般的金灿耀眼。

目视着水中的倒影,身姿纤瘦,柳腰绰约,纯净无华而又楚楚婀娜。爹爹说,我们家的阿漫不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却足以颠倒众生。娘亲时常对我说,阿漫,你不能那样看着别人,特别是世间的男子,咳……你这双眼睛,与娘亲一模一样……

约略听过,临水照花,是自视过高,以至于不可自拔!此时,我亦是临水照花吗?然而,娘亲一直不肯告诉我,我的眼睛与娘亲相像,到底有何不可?娘亲为何那般哀伤呢?

刹那失神,水中多了一道倩然的倒影。我以为等来的应是绛雪,却是凌璇,我曾经的好妹妹。

“端木姐姐,”凌璇柔声唤我,依稀是昔年的光景,她在漫天飞雪之中恬然望我,浅笑秀婉,浅紫色雀毛斗篷逶迤茫茫雪地,肤如凝脂,貌若琼雪。那笑,是温暖的,而此时,溪水明眸的底色是凉的。

我站起身,迎上她微有挑衅的眸光,乖笑道:“妹妹找我有事?但说无妨!”

凌璇柔涩一笑:“端木姐姐,我知道的,唐容哥哥喜欢你。”

一阵惊愣,我低垂眸光,略作沉吟,神色淡然:“你想要说什么?”

烟花慢 暗香(6)

凌璇上前握住我的手,眸中泪光莹然,嗓音娇柔、略带哽咽之音:“姐姐,我知道你是怜我才把唐容哥哥让给我的,谢谢姐姐!”

心中酸涩,却只能保持安之若素的微笑,我怡然道:“没什么让不让的,妹妹与唐容公子本就相识,他一路保护你南下,是应该的;假若妹妹与他携手一生,也是理所当然。”

即便她心中清楚是我让的,我也不能直说——她的傲气,她的自尊,都不允许别人“让”给她,“施舍”给她,人与事,皆是如此。她一身素锦长裙,唯有袖边铺陈着细碎的蔷薇,粉色嫣红,像是苍白的容颜上那樱红的双唇。

凌璇殷殷看我,惊喜问道:“真的么?姐姐真这么想?”

我微微颔首,心底猝然漫过一股冬日的冰水。她明眸紧蹙,一滴泪珠滚落眼睑,恳切道:“姐姐,父皇母后都不在了,家,国,都不在了,什么都没有了,就剩我一人了,而姐姐呢?姐姐还有爹娘、哥哥,还有家族,什么都不缺,可是我呢?我只有唐容哥哥,只有他……”

凌璇抓着我的手腕越发用劲,嗓音急促而柔弱:“姐姐,你不能把他抢走……”

即便是有求于人,凌璇亦是“不求”,是恳切之中稍带命令,柔弱之中犹显凄凉,更是气度绝不输于人。我看着她,神色淡淡,不置一语。

她越发焦急,眼里满是殷殷热望:“姐姐,你不愿意吗?”她笑了,放开我的手,明眸淡如清流,眸底一片冷寂,“姐姐当然不愿意的,姐姐也是喜欢唐容哥哥的,我怎么这么傻呢?”

我转眸看向淙淙流淌的溪流,溪水清澈见底,宛然可见水底的鹅卵石与拂动的水草。

凌璇亦望向溪流,平静道:“姐姐还记得吗?去年夏末,父皇在落雪亭偶然邂逅姐姐,惊为天人,欲纳姐姐为妃,我不愿姐姐锦绣一生冷寂深宫,与父皇长谈一宿,姐姐方能出宫回扬。”

清流上碎光琉璃,晃进她的眼中,衍化成细碎锋芒。我怎会不记得呢?凌璇怜我年少便要一生蹉跎,更多的是不愿她的母后多了一个争宠的妃子。

我悠缓道:“妹妹大恩,阿漫时刻铭记在心。”

凌璇转身拽住我的袍袖,琉璃光转的素脸抹上悲伤的色泽:“我并非让要姐姐报恩于我,只是,家国巨变,山河变幻,如今的我,已是孑然一身,唐容哥哥……是我唯一的依靠,姐姐忍心让我从此孤单无依吗?”她哀伤地望我,眼底凄绝,“我从未求过姐姐,此次,望姐姐怜我,勿与唐容哥哥……”

她的一双眸子明亮如水,清澈照人,底色却已不再是纯白如雪。我幽然笑道:“妹妹多虑了!唐容公子待妹妹好着呢,何来我怜妹妹无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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