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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绝歌—两朝皇后(26)

我拿下他的手,眉梢含了一溜儿朦胧的凄冷,细声道:“我知道的,唐容大哥,你与她相处日久,便会晓得她的好……我,自然没有公主的高贵清傲与国色天香,唐容大哥理应……待她好……”

“可是,我无法待她好,我只想待你好!”唐容啸天低吼一声,握紧我的胳膊,迫得我抬首直视他,望进他的眼眸深处——那个无底的黑暗深渊,狂风回荡,“不要折磨我,好不好?”

我惊慑地震住,闭上眼睛,脑中皆是凌璇巧笑的倩影与冰冷的眼神,以及以往的种种欢乐……我凄然道:“唐容大哥,不要逼我……求求你,不要逼我!”

此时此刻,蓦然忆起西宁怀宇心痛的声音:情儿,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我终于明白,他当时多么痛苦,却不得不拒绝我……

注①:作者借用沈君攸《双燕离》,参见《乐府诗集•琴曲歌辞》

烟花慢 暗 香(3)

唐容啸天强硬地拥我入怀,力道却是轻的,嗓音万分沉痛:“我不是要逼你,我只求你,不要拒绝我,不要因为她而拒绝我……”

眼底滚烫,泪水盈满眼眶,我硬生生地含住所有的苦涩,凄然道:“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好妹妹,我不能对不起他。她那么喜欢你,你为何不喜欢她呢?你可以试着接受她呀,慢慢的,便会喜欢她了。”

他吼道:“这不公平!”他骤然放开我,双臂无措地摆动着,眸底溢满深红的惊痛,脸上横陈着孩子气的不满与不服,“你喜欢我的,是不是?你只是为了她才拒绝我的,是不是?”

我摇头,猛烈地摇头,闭着眼睛,不想看见他痛楚的样子……

唐容啸天一把搂住我,一字一顿地敲入我的骨血:“我不相信!”他的嗓音深沉如海,切切的字词响在耳畔,“双燕双飞,双情想思。容色已改,故心不衰。双入幕,双出帷。你不喜欢我,为何要念这词儿?”

心中一痛,我睁开眼睛,定然望他,冰冷道:“我已说过,这是我娘亲所作,我只是想起我娘亲,才念出来的。”

他的语气骤冷:“你当真要我喜欢她、待她好?”

我轻轻点头,却是无比坚决。

唐容啸天放开我,直勾勾地看着我,良久,冷硬道:“好,我照你说的做!”他满目深红,在我的额上落下轻轻一吻,绝然转身,抽身离去……他的身影,孤单冷漠,那是因为我而深深无奈的冷漠。

暗香萦绕,却是那般冷凄。远处的灯火俱已暗灭,三里桥上只余月白风清,以及一个悲伤的只影。我缓缓地蹲在地上,颓然捂住脸庞,泪水滑落……我拒绝了他,因为我不晓得要不要接受他——我仍然爱着西宁怀宇,怎么可以接受他呢?然而,他是那么好,待我那么好……

那曲儿,那词儿,是娘亲生辰之时做的,是我送给娘亲的小小礼物——娘亲与爹爹的鹣鲽情深!

******

三路人一同启程南下。行了两日,一路上皆是流民,一群群,或者三三两两,满面尘污,瘦骨嶙峋,衣衫褴褛,一如行尸走肉地踱着蹒跚的步子。

在流民的对话中听闻一个重要的消息:三月十九日丑时,大凌末帝自焚于清宁宫,一后三妃自缢身亡,皇太后……自缢数次,均未果,后下落不明。

其时,我们正在林间歇息,凌萱正要喝水,听闻之下,手指一僵,水壶掉落在地,清水洒了一身。她蜷起身子,埋首于膝盖上,闷声痛哭……

凌璇轻靠在一棵树上,与唐容啸天有说有笑,脸颊绯红流丹,巧笑倩兮,美眸盼兮,骤闻之下,笑靥凝固,双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脸色乍然雪白,紧接着,宛若落叶飘零般倾倒,适时,唐容啸天及时揽住她,低声叫道:“璇儿……璇儿……”

璇儿!璇儿!

好亲切!心底莫名一痛,仿有冷风拂面而来,脸颊冰冷地抽住——这是我的选择,理当如此——只是,为何会心痛呢?只见唐容啸天将她搂抱在怀里,凌璇悠然转醒,秀眉纠蹙,倏然搂住他的脖颈,伏在他的肩窝里嘤嘤哭泣。

我转身走开,再也不愿看见这令我伤感的一幕。

红灿的流霞层层叠叠地流动于西天,美艳而悲怆;彤红的夕阳西垂天宇、挂于树梢,安静地下坠,坠入黑暗的深渊,不带走一丝云彩。

起风了,林间响起簌簌的声响,身后传来轻淡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次清晰,随而传来一声温凉相宜的嗓音:“端木小姐节哀!”

烟花慢 暗 香(4)

傍晚的凉风吹起素白袍裾,我淡淡道:“我没事。”

他站在我旁边,静静地站着,不发一言,只是陪着我呆望,望着林间薄雾漫漫浮动,灰白的雾霭,淡青的暮色,凉薄的天色。如芒在背,我知道,不远处正有一道炽热的目光穿透了薄雾、踏风而来,钉在我的身上,似要将我贯透。

那是绛雪美艳的目光。

唐抒阳终于道:“你不是为他们伤心。”

心底一窒,我疑惑地侧首看他一眼,复又看向前方,语声淡淡:“莫非唐大哥也能看透别人你的心思?”

姑姑自缢,姑奶奶下落不明,我理当伤怀,而令我愈加伤怀的却是方才的那一幕。

唐抒阳付之一笑:“那倒不是,只是端木小姐的心思,唐某尚能猜出一二。”

我冷嗤一声,神色冷漠:“唐大哥如此费心,不累吗?”

“或许吧!”他的嗓音低沉沉的,有些凉,恰如滑过指尖的晚风。他轻渺一叹,“端木小姐心事重重,不再是之前我认识的那个端木小姐了。”

认定为夫君的思慕之人娶了最亲近的姐姐,天朝惊变,娘亲病重,亲人离散,姐妹渐成水火之势,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令我猝不及防,我怀疑自己,竟能支撑至此。我不由得笑了,即便有点凄冷:“或许吧!”

噗嗤一声,却是两种嗓音,却是同一种语调,那是心有灵犀的慰然一笑,那是无奈的自我嘲讽。

唐抒阳迈步而去,留下一句随风飘逝的温软话语:“到那边走走吧!”

我跟在他后面缓步而行,全不理会身后悚然射来的数道目光。风摇树梢,碧绿的叶子耳鬓厮磨、沙沙的响。晚风掠起他的黑发,有些低调的张扬。

惊觉一道人影立在前面,我猛然顿住,几乎撞上他的胸口;我心慌地后退两步,脸颊一热,低垂了头,又觉此非我的错,是他不声不响地转身不动,便抬首直视他,眉目宁和。

唐抒阳温柔凝视我,唇边笑意渐深:“之前的端木小姐依稀站在眼前!”

近在咫尺,他炙热的气息袅袅拂来,令我丝丝颤动。我却不解,眼中无波无澜:“唐大哥言行高深莫测,究竟有何见教?”

他沉沉低笑,笑声朗如皎月,惊起树梢的飞鸟、扑棱棱地飞掠而去。他笑道:“这就对了。找个镜子照一下,你蹙眉的样子甚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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