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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绝歌—两朝皇后(207)

西宁怀诗轻轻笑了,凄零道:“是啊,你为何要帮我?我那么害你……我并非存心害姐姐,只因……”她的笑越发单纯而真挚,仿如多年前那个活泼清俏的侯门千金,音如清铃,动人心怀,“那日叶将军大婚,我才知道,原来,我与陛下早已相识……”

她苍白的脸,仿似一枝花色纯白的梨花,淡妆佳人、身姿纤楚:“嘉元十五年,那个阳光明媚的三月,陛下与我在洛都大街上无意邂逅……我在玉器店里买玉簪,却发现钱袋不见了,正当我窘迫之际,陛下仗义疏财,帮我付了定金……可惜,后来再也没有遇见过陛下……”她抬眸望我,目光倏然坚定,“叶将军府,当我再次见到陛下,我对自己发誓,我要嫁给陛下,我要成为陛下的皇后。”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令人怀念的美好往事,原来她亦觊觎皇后宝座。我连连冷笑:“你听闻那些传言,便决意置我于死地?只要将我逼走,你自然可以凭借你的家世进宫成为妃子,继而成为皇后。”

西宁怀诗嗤笑道:“是,只要你消失了,陛下就会喜欢我……可是我没想到,陛下对我根本没有半分真心。”突然,她的眸光尖利起来,脸庞愤怒得扭曲,“你走了,还有凌璇,还有上官蓉儿……陛下最喜欢上官蓉儿,册妃后整整一月,陛下来过初芸宫仅仅一次,一次而已……我本以为可以联合凌璇一起对付上官蓉儿,未曾想凌璇心思歹毒,竟然诬陷我与侍卫有私情……”

她仰天狂笑,身子剧烈的颤抖,随之干呕起来……

因果循环,冤冤相报。后宫并无绝顶聪明的女子,只有坚韧的女子,隐忍至最后,伺机下手,给予敌人最致命的一击。

心底蓦然腾起一丝丝的不忍,西宁怀诗亦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女子。历来后宫之地,怨气弥漫,仇恨纠结,血腥残酷不亚于沙场。而这些怨气与仇恨,来自于千年来约定俗成的皇家典制,三宫六院,三千粉黛,全为帝王一人拥有。帝王也有自己喜好,也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男子,佳丽、美眷缤纷满目,他想要的,又有多少?一瓢,或是若干?

或许,很多帝王多情而薄情而无情,然而,也有一些帝王专情而痴情,即便绝少!

西宁怀诗抓忽然住我的裙摆,泪水洒落,容光酸楚:“端木姐姐,他待我很好,一直陪着我……这皇宫看似华丽,夜里却很可怕,只有我一人,初芸宫那么大,没有一个人影,只有窗纱上诡异摇晃的影子,真的好可怕……是章信告诉我不要害怕,他说他会保护我,从此,我就不害怕了……”

下,眉眼凄楚的模糊着,神色悲恸得令我极为不忍:“端木姐姐,求求你,这是他的骨肉,也是我唯一的寄托……求求你,让我离开这儿,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此生此世,我会念着姐姐的好,下辈子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她悲恸的模样,令我深深动容,心中无比疼痛,我却只能清凉道:“你当真要离开?”

西宁怀诗坚决颔首,上身伏地,埋脸在宫砖上:“求姐姐成全!求皇后成全!” 

凤栖梧(3)

神康三年四月,贤妃西宁氏失子,不育,大恸而形容憔悴,神思有异,登凤凰台失足而坠,薨。

坠落的是身穿贤妃服饰的小英,首部血肉模糊,脸部鲜血横流,脸容几不可辨。西宁怀诗于清晨出宫,车夫是章信,阿缎伴行,言称皇后娘娘出宫前往叶将军府,冷一笑依言放行。

到了渺无人迹的角落,分道扬镳,章信驾着马车扬长而去,我携着阿缎登上另一辆车驾,前往行宫。

夏初,阳光暖暖,天宇高而深广,湛蓝如深海,流云轻轻的飘扬。行宫风清气朗,花木繁盛,花色胭脂而风流。

碧水悠悠,微风轻抚下,眉湖仿如一枚碧绿的翠玉,色泽清澄,碧到了浓处,仿是透明。我转眸盯着阿缎,悠然道:“阿缎,我说过,你们姐妹俩想要什么,有什么愿望,我一定尽力为你们实现。”

阿缎略微抬眸,静静道:“娘娘,奴婢唯一的愿望,便是一生跟随娘娘、伺候娘娘左右。”

我步入“在水一方”,忽有奇异的芬芳袭来,沁入口鼻,淡而有味。我坐下来,拉她坐下,细细凝视她:“你们该有自己的幸福。阿缎,我并没有将你们当作奴婢,自然希望你们寻一个好夫君,一生无忧。只要你们一句话,我为你们做主。”

阿缎连忙屈身下跪,脸容恳切:“娘娘大恩,奴婢铭记于心。之前奴婢愧对娘娘……娘娘回宫,奴婢更是开心得无法入眠,今后只想跟随娘娘,一生伺候娘娘,旁的从未想过……求娘娘恩准奴婢俩伺候左右。”

我扶她起来,握住她的手:“难得你们忠心耿耿,也罢,既是你们心愿,我也不强求,今后,有我恩宠一日,便有你们的富贵一生。不过……若有行差踏错,或是别有异心,我会如何,你心里应该很明白。”

阿缎抬眸直视我,目光坚决:“奴婢谨记在心。”

我笑了笑,望向亭外的几株荼蘼,花枝上花色洁白,花蕊微染嫩黄,簇簇拥拥的如雪堆砌。

“娘娘,奴婢沏茶来,可好?”阿缎细声道。

我轻轻颔首,却听阿缎疑惑道:“娘娘,有人来了。”

我回身一望,碧空如洗,大雁掠过薄云,剪断一缕丝绵。那人缓缓踏来,白衣黑袍,模糊的面容渐趋清晰。恍然忆起那晚流澈净言及荼蘼,方才惊觉或许是他有意安排!

阿缎淡淡施礼:“奴婢告退。”

燕南大将军踏入亭子,萧萧站定,静静的望着我,浓眉微蹙,黑眸中流散开层层叠叠的柔情。时光倒退,流年暗换,仿佛仍是垂柳依依的扬州、烽火动荡的扬州,他的伟岸而孤漠,他的苦涩与相思,他的纵容与忍让……我却只有恨,满心仇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幻影破灭,我淡淡笑道:“明日即要启程,将军一路顺风。”他仍是一言不发,定定的目光渐趋深切而迷离,紧紧捆住我,仿佛他的眼前是一样失而复得的心爱之物。心底轻叹一声,我依然淡泊道,“那日朝上多有得罪,令将军受苦,本宫在此致歉。”

燕南大将军微牵唇角,却是无限的勉强与伤怀:“你已经有所选择了么?”

我疑惑深深:“选择?”

他靠近我,深情的目光洒于我的脸上:“扬州东郊,假如你我之间没有仇恨,假如让你选择,在流澈净与我之间,你会选择谁?”

我平润的笑了,坦然望他:“我不会选择。”

燕南大将军眉心愈发纠结,双眸渐渐的热了:“为何不会选择?”

我的脸色沉静如水:“没有选择这一说,我只忠实于自己的心。”

燕南大将军刚毅的脸孔切然痛开,痛心的眼眸满是遗憾:“我只恨,我们初见的那一晚,我没有将你带走。”

亭外的青石砖上洒满浓烈的阳光,灼灼晃眼。我沁凉一笑:“人生的际遇往往如此,强求不来。将军该随遇而安,或许在你转弯之处,柳暗花明也未可知,那亦是一种幸福,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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