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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绝歌—两朝皇后(208)

燕南大将军怅然的移开目光,似是自言自语:“今生,我终究与你无缘?”

我坚定道:“我相信缘分,将军也相信缘分,拿得起,放得下,方是英雄本色!”

他再次靠前,与我仅隔一步,面容上荡开轻缓的笑,却是苍苍如北地秋风、悲伤入骨:“你还恨我吗?”

微有热气袭来,我颊上微热,转身悠然坐下,平缓道:“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生死沉浮,血腥屠戮,看得多了,一切就都看淡了,陈年往事,真的不想忆起。”

燕南大将军眉宇间沁出悦然之色,沉声道:“谢谢!得你一句话,此生再无遗憾。”

我起身行至亭沿,望向繁密的荼蘼,深深碧叶烘托出洁白的花瓣,纯透雪明,宛如谪仙一般不染纤尘。我幽幽问道:“开到荼蘼花事了,将军可听过此话?”

燕南大将军走过来,站于我身旁,亦望向那洁白无暇的荼蘼:“没听过,此话有何深意?”

我倩然一笑:“开到荼蘼,群芳凋谢,一切皆已了结。”

燕南大将军似有了然,温和道:“原来如此!”

他的嗓音里,仿佛隐藏着深浓的悲哀与无尽的迷思。

我转眸看他,盈盈笑道:“我让阿缎沏了茶,将军要来一杯吗?”

燕南大将军转身面朝着我,眸底簇拥着洁白如雪的眷恋与不舍,目光流连于我的脸上,层层纠结:“不了,我该走了,明日启程,杂事繁多。”

我微微一笑,眸色清亮:“在此恭送将军,祝将军一路顺风。”

他眉宇如水,似是愁绪难抑,刚要说什么,却又生生咽下,欲言又止的模样令我直要笑出来。片刻,他神色痴迷,低哑的开口:“可以……与你告别一下吗?”

我蓦然一怔,呆呆望他,随即明白他此话深意——他要与我拥抱告别,最后的拥抱,以此了结。我故作不明,嫣然笑道:“此时不是告别么?将军及早回去准备吧,恕本宫不远送。”

燕南大将军目光明澈,脸色郑重而清寂。静默无声,亭外流光飞舞,湖上阳光流丽,澄透空净,却令我无端的发怵。

我面朝着他、端端然后退,谨声道:“将军还有话说?”

他脸若静波,陡然扯住我的手臂,用力一扯,我身子不稳的被他扯进怀里。他呵在我脸上的气息渐热,眸色越发暗沉,双臂慢慢收紧……

我极力挣扎着,气恼的瞪着他,愠怒道:“这是行宫,放开我!”

燕南大将军捉住我双手,反剪在身后,扯开双唇、拉出一抹明澈的微笑:“嘘……不要说话,闭上眼睛……”

我愤怒的瞪着他,却是动弹不得,只见他的眸光灼热如沸,慢慢俯唇——我别开脸,他落了个空,无赖的笑着,不气馁的握住我的后脑,在我眉心落下一吻,缓缓下移,眼睛,鼻子,双唇……我惊骇的震住,一动也不敢动,怒火炽炽,紧闭双唇,而他只是轻轻碰触着我的唇,仿若花瓣覆住,我能感觉到,他的双唇湿热而颤抖。

亭外,微风徐徐,荼蘼皎洁,似是缱绻之姿。

挣扎无果,我竟然有些发愣,只觉无比漫长……他终于放开我,呆呆的看着我,黑眼中迷离之色渐渐冷却。

燕南大将军轩一轩浓眉,唇角隐有笑意溢开:“今日一别,许是今生再无相见之日,皇后娘娘保重。”

未及我开口,他昂然越过我,径自离开亭子。夏初湖光明艳,扶疏花木承露,淡蕊含芳吐兰,他的步伐轻快从容,背上舞动着明媚的光影。

陡然,我面色一凛,惊骇的直了目光,怔怔的望着前方一抹玄灰的人影,从一株密密匝匝的碧树转身而出,神出鬼没一般的降临行宫。玄灰便袍,广袖拂荡,袂上织金明纹与阳光交相辉映,衣襟上章纹繁复,简素服色丝毫不减丰神、轩昂的帝王风仪。

方才荒唐的举动,他都瞧见了么?虽是他默许燕南大将军与我告别,却无法释怀另一个男子拥着自己的妻子吧……

流澈净踏进亭子,脸上仿佛仍然浮动着璀璨的光色,却平静如秋波。

我迎上去,站定于他的跟前,扭着细眉,凄楚的看着他,一滴晶莹泪珠摇摇欲坠……

他的眉宇拢上一抹淡淡的笑:“气恼了?害羞了?”

心中一惊,他果然瞧见了。他生气么?介怀么?为何笑得如此诡异?

我气恼的瞪着他,使劲的跺脚,别开身子:“你欺负我,骗我来行宫。”

流澈净笑道:“他想见你,若我拒绝,人家会说,敬朝皇帝心胸不阔……”璎珞玎玲作响,他握住束腰的胭色丝绦,用劲一扯,将我整个儿旋进他的怀里,顺势搂住我,“别恼了,此次算我不对,好不?”

我偎在他的肩上,细声道:“陛下是来接我回宫的么?”

流澈净勾住我的腰,携着我前行:“急什么?上揽风楼。”

轻摆之间,璎珞脆响,仿如击晶裂玉。我婉声笑道:“陛下今日很闲么?”

他忽然顿住,诡异的盯着我:“皇后今日的装束不像皇后之仪,理当在此欣赏花事,就如寻常夫妻一样,只有琴瑟,不谈政事与家事。”

今日一早,阿绸便去取了刚刚制好的海棠色轻绡流云裙,裙上并无繁复纹绣,只在袖袂上以胭脂色丝线织出几朵半开未开的海棠,举袂之间,似有海棠清香暗暗袭来;广袖削腰,纤长丝绦束腰,端系璎珞,款款摇摆间,摇曳出花枝上海棠的天然嫣红与简约雕饰。

不防他打横将我抱起,我惊呼一声,只得环住他的脖颈,含笑凝睇着他,任他将我抱上揽风楼。

楼阁内珠帘翠玉叮然响动,茜红纱幔轻拂摇曳,款款漾出旖旎风情。

行至雕花门扇外的朱阑,流澈净放我下来,自身后拥住我,俯唇在我耳际:“绡衣流云裙,兰蕙香萦袖,璎珞轻声鸣,阿漫,此生谁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旁人听来,不过是平常之言,只有我明白此话的弦外之音:他会兑现承诺,没有后宫,只有皇后,只有我一人。我遍体柔软,微闭双眸:“嗯,即便是擅宠椒房之一代妖后,我甘之如饴。”

阳光流泻,点点璀璨的光芒轻盈飞舞,潋滟湖光映出花色缤纷,馥郁馨芳曳出初夏浓情,萦绕于周身。

静默须臾,他忽然轻叹,温沉低语:“余生有你相伴,我愿足矣!”

我默然一叹,垂眸淡笑:“我终究会年老色衰……”

流澈净握住我的手,交互环在我腰间,坚毅道:“只要你在我身旁,即便是年老色衰,我甘之如饴。”

我呵呵低笑起来,他低朗的笑声亦不约而同的响起,仿似心有灵犀的白首夫妻。

他脉脉温存道:“我仍然记得荭雪楼的那支舞,可否再跳一次?”

我望着斑斓光色之下的绵延殿阁、精致亭台,暖暖的阳光寂静洒落,习习清风,花瓣静放。亮光划过眼底,我轻笑:“那支舞,不能随便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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