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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唱遍岂是歌(7)

一阵格格的笑声从远处传来,赵执戟的手下意识一松。空气猛地灌进肺里,黄鹂儿翻着白眼,用最后的力气大力叫了一声:“少!爷!”

三太太一行人花红柳绿地走过来,她牵着少爷的手,远远看见都督和黄姑娘站在一起,虽然两人隔着段距离,可空气中分明有种暧昧的味道。

不是第一次了,男人都是这样爱偷腥。三太太脸上笑着,心里都快哭出声来。手里牵着这个小孽障的妈,当初不过是她身边的丫头,略有点姿色就被都督弄上了手,现在虽说只是个侍妾,可也算是半个主子,又走运生了个儿子,蹬鼻子上脸很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傲然感觉。自已家里头已经弄了一大帮,现在手又伸到外人身上!

她想着,弱柳迎风般走到都督面前深施一礼,微笑着拉住黄鹂儿的手,未开口,先从上到下看了看她散乱的衣发和衣襟:“殷公子那儿一个人躺着,你就到处跑着玩,真该打!”

黄鹂儿脸色刷白,陪着笑脸:“该打该打,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三太太拉住她:“正巧我们也逛累了,一道走吧。”她转头看向赵执戟,“都督……没别的事了吧!”

赵执戟面色铁青,当着自己妻儿的面,又不好露出刚才的狰狞面目,黄鹂儿情知不妙,拉着小少爷一马当先往回冲。三太太款摆腰肢在后头撵不上,笑着说黄姑娘真是一阵急惊风。

冲回屋里,黄鹂儿呯地一声关上门,火急火燎地扑到殷公子床边:“公子大事不好,赵都督和那些人是一伙的,要害我们!”

殷公子笑着放下手里的书:“说什么呀,慢点说,别着急!”

“公子您不知道,我刚才在花园里,看见赵都督和栖云山上要害我们的人在一起密谋,要陷害公子和我!你看你看……”她扯开领子,“你看我的脖子,他要掐死我!”

细白的肌肤上有几道青紫的指痕,殷公子抬手抚上去,已经微微肿了起来。

门上响起轻叩声,黄鹂儿吓得跳起来,指着门气息不稳:“来了来了,公子,他来了!”

殷公子气定神闲地朝她勾勾手,黄鹂儿莫名其妙地蹲下来,他笑着帮她理了理衣领:“有我在,别怕。去,打开门。”

进来的当然是赵执戟。他面上戾气已收,平和地一步步走进来,对着殷公子双手抱拳:“二爷。”

“赵兄请坐。”殷公子抬手往床边椅上一让,伤腿直伸着,另一条腿屈起。

“二爷……”

“执戟。”殷公子却唤他的名字,“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临出京的时候,我到羡陵去了一趟,在那儿,无意间遇到了一个人。”

“谁?”

殷公子淡定地看着他:“一个你我都想不到的人。”

赵执戟面上陡变:“谁?”

“延已大师。”

赵执戟猛地站起来,两只手握成拳垂在体侧,指节一阵嘎叭脆响。

殷公子把手搭在膝上:“延已大师说,前尘往事她都已经淡忘了,今生今世,好不容易寻到羡陵这样清静的地方,只想安安静静地在那儿念一辈子经礼一辈子佛,她让我有机会的话转告你,赵执戈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长伴青灯古佛的一介寒尼延已。”

赵执戟眼睛里寒光四射:“你若是敢动执戈一根汗毛,我赵执戟发誓必将你碎尸万段!”

殷公子笑:“你放心,执戈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舍得伤她?我向你保证,无论如何,她绝不会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此言一出,赵执戟的气势顿时倾颓,数日来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被他一句话击破,这个世界上他一切都可以舍弃,唯独执戈,是他甘愿为之付出生命的。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被血淋淋地撕开,赵执戟没有发觉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站在屋门口紧张地盯着他们两的黄鹂儿看着他长大的背影,莫名感觉到一股悲怆的情意。

“执戈她……”

“延已大师一切皆安,赵兄不必牵挂。”

赵执戟苦笑。一切皆安?羡陵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而他的执戈,永永远远,都要留在那里……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黄鹂儿的思维跟不上急转直下的情势变化,当天晚上趁着夜黑,赵执戟亲自把他们送出都督府,并派几名精干的手下护送殷公子一路北上还京。

宽敞气派的马车跟从栖云山上下来时候坐的那辆驴车可是不能同日而语,殷公子躺在一边,黄鹂儿躺在另一边,中间还有很大的空。黄鹂儿抱着柔软的靠枕拧眉斗目想了半天,悄声问:“公子,咱们……咱们这就算……离开了?”

“怎么,你还想回去不成?”殷公子呵呵笑着用下巴点点桌子:“我渴了。”

“喔!”黄鹂儿拉开桌子下头的暗格取出一只精美的瓷杯来,用银瓶里的水斟满,扶着殷公子喝下。殷公子看了看放在桌上那只比鹂儿小臂略短的银瓶,突然轻快地点点头:“这只瓶子,真不错!”

“是啊,啧啧!”黄鹂儿把瓶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打量,又掂掂份量:“这得要多少银子才打得成啊!”

殷公子要过银瓶来也看,拧开盖子,里头的水还冒着热气,他却一抬手伸出车窗外,把满满一瓶水倒光。黄鹂儿不解地啊了一声:“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水凉了!”殷公子朝她挤挤眼,目光诡异。他两只手按在银瓶两端,也没看怎么费力气,一只长长的银瓶竟然慢慢地被压扁。黄鹂儿瞠目结舌,看着坚硬的银子在他手里象面团一样软和,只见他两只手来来回回地搓啊按啊,银瓶竟然变成一根长长的银锭,他轻轻一掰,把一根塞进自己怀里,另一根递给黄鹂儿,示意她也收进怀里。

“公子,你这是……”

殷公子把手指按在唇上,用手沾杯中的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黄鹂儿伸脖子看过去,分明一个‘逃’字。

第 7 章

黄鹂儿对殷公子那可以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她真不敢相信,一个瘸子,带着一个傻呵呵的自己,居然就从青州都督府那么多精明强悍的侍卫眼皮底下逃走了。临走的时候收拾的一大包袱行李全扔在马车上,两个人一人揣一根银锭子在城里蛛网般的道路上左折右转,沉进了集市热闹的人流中。

这里刚出青州,进了邲州的地界,殷公子码准了这个时机,带着鹂儿在集市热闹的茶楼里找间雅座躲到傍晚,然后大大咧咧地找间银铺,把两根银锭子换成散碎银子和一些铜钱,买了几件衣裳,到客栈开间房,住下了。

一晚上黄鹂儿都没睡着,先是搬把椅子抵住门,再来干脆把桌子推过去,在窗边榻上翻来覆去一阵子,又把房里喝水用的粗瓷杯子拿两只放在桌子角边上,万一外头有人推,也许能掉下来响一声提个醒。

床上的殷公子好笑地指指榻上头的窗户:“人家要是从那边进来,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