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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唱遍岂是歌(47)

黄鹂儿怀孕后的反应刚刚好一点儿,就听到这样的消息,她第一个想到的是住在景阳宫里的皇后。皇后嫁来卫国的日子屈指可数,皇上宠幸她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虽说皇后对皇上在后宫的行动有权干涉,可她却从没有为这种事情对黄鹂儿稍稍露出过不豫的神色,谈不上多亲昵,可也还算是真心的体贴。

本来就是个冷清性格的人,又遇上这种事,她以后可该怎么办?

黄鹂儿没有太多功夫为皇后操心,迅速传来的另一个消息让她慌了神。二皇子在衙门里议政直至深夜,回府的时候在宫门处突然昏厥,口吐鲜血面如金纸,被人抬回了衙门里。深处内宫中,平素也从没有往来,黄鹂儿不知道该怎么去打听他的消息。突然想起燕嫔身边的肖宫女,大冬天的也顾不得自己怀着身孕,随便找个由头就冲到了燕嫔住的地方。

说是当初在一起的时候,知道肖宫女针线极好,现在在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衣物,想把肖宫女借过去几天做做针线。燕嫔对这个宫女本来无可无不可,当然满口答应,还准备了几样精致的面料,把平时搜集的时新绣花样子新描一遍,一同送到昭阳宫。

急匆匆地向肖宫女打听二皇子的消息,肖宫女面露忧色:“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说是太医院里头大半的太医都去诊治过,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前天从民间请了位神医,诊脉以后,说二皇子八成是以前中过什么剧毒,毒性还没有祛清,现在余毒复发,情况好象很凶险。”

黄鹂儿只听得剧毒两个字脑子就炸了。青州都督衙门里的荆果,邲州小城沙老公阴暗腐臭的屋子,滴进殷律口中的碧血。原来毒性未清!这可如何是好?沙老公是用她的血治好了殷律,可现在……

大军整装待发,二皇子却越病越重,也有人暗地里说他临阵生病,分明是装的。可这回动静闹得挺大,皇上和摄政王数次亲自来探望,太医院有一半的太医在二皇子府里报道听谴,民间真真假假的神医走马灯似地穿梭不止。

不管怎样,全都没有效用,眼看着二皇子进气多出气少,命不久矣!

黄鹂儿被再度来传讯息的肖宫女的话吓一大跳,起身太猛头有点晕,身子也觉得向下坠,她扶住桌角定定神:“你说什么?”

肖宫女跪在地下拭泪:“奴婢也是听人家说的,二爷这回,恐怕是不中用了!”

“你胡说什么!”黄鹂儿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把桌上的茶盏什物全部拨在地下,哗啦啦一阵脆响,外头的宫人们一起进来,看着满脸通红怒不可遏的仪妃娘娘,和跪在地下眼眶红肿的肖宫女。

“娘娘可不敢动气!”绿舟忙过来搀着黄鹂儿,朝跪在地下磕头求饶的肖宫女使眼色,“奴婢犯了错自有下人们去惩戒,娘娘保重自己身子要紧!”

肖宫女也痛哭道:“求娘娘保重身体,求娘娘保重身体!”

战事紧迫,容不得耽搁,部队已经用最快的速度集结。殷释一身铠甲,坐在四蹄踏雪乌骓马上,缓缓抬起手臂,动地鼙鼓声瞬间止歇。

只能听到明黄色的龙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勒缰回望,澄澈天空下伫立着红色宫墙,他一双眼睛,只盯在那个碧绿色的人影身上。隔得太远看不清楚,该说的话昨夜全低语在她耳边,该流的泪昨夜也全流在他的胸膛里。只有这一眼,她应该会懂!

转身,立马,扬刀。

向着北方,敌寇的方向用力劈下!三军齐声高呼,声浪拧成一条怒蛟,直拍上千丈高天。

直到人马散尽,黄鹂儿始终执拗地不肯离开,皇后和两位嫔都来劝,她也不答话,只是看着殷释离开的方向,看着远处漫卷的烟尘,咬住嘴唇不发一语。

好容易你一言我一语劝得仪妃娘娘下了宫门,还不肯马上就回宫。转啊转地,又走到了静湖边。这里的风并不比宫门上小,跟着娘娘的绿舟急出一身汗,她知道娘娘这是在思念皇上,想想也是,如果有个男人能象皇上对娘娘那样对待自己,此时此刻乍然分离,肯定心里也是这般难过的。

数日前放下去的荷花灯还都没有捞起来,昨夜吹了一夜北风,湖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飘流在各处的花灯都被冻住,象是琥珀里关着的小虫子。

她也是一样,被关在奢华无助里。为什么恬静优美的天地间,只有她的世界澎湃翻腾。她只是一只没什么奢望没什么野心的小鸟儿,好吧好吧,能有一根栖枝就足够了,从小她就知道要知足长乐,她现在已经知足了,为什么,还不能让她平静!

肖宫女坐在昭阳宫后自己的屋子里做针线,看见掀开的门帘下走进来的竟然是仪妃娘娘,她连忙站起来想请安,黄鹂儿摆摆手挡住她。

“你想想办法,我……我要见二皇子一面。”

“娘娘!”肖宫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黄鹂儿苦笑着转身往外走:“你去吧,现在,也许只有我能救他的命了。”

第 47 章

以为很难,其实很容易。站在永昌王府书房门外,黄鹂儿浑然不觉得夜露逼人。原来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闭起眼睛,仿佛又闻到他身上的气息。身边的人依着来时的吩咐全都退避开,书房门上垂着厚厚的门帘,窗户上也有挡风的帘子,里头的一丝光亮都透不出来,很安静。

身上渐渐觉得冷,黄鹂儿鼓足勇气,慢慢走到门口,抬起手,顿了顿,终于咬着牙揭开,有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跨进门槛,四处看看,书案背后的两面墙上都放了满满当当的书,右厢房里也有摇曳烛光,黄鹂儿用力咽下喉间的梗块,向右厢房走去。

没想到他贵为皇子,住的地方这样简朴,素帐薄床,三两样并不起眼的家俱。黄鹂儿心里微酸,看向歪头向着床里熟睡的殷律。他头发解开披在枕上,穿件素白中衣,身上搭着被子,生这么重的病睡相也不老实,肩头全露着,一条腿也伸在外面。

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床上的人轻咳一声动了动,头转向外。黄鹂儿吓一跳,有种转身逃走的冲动,可见殷律紧闭双眼并没有醒来,便放心地走到他身边,把被子给他盖盖、掖掖。他好象又瘦了,眉棱眉几乎突出来,眉心已经皱出了两道深深的细纹。

听肖宫女说二皇子刚服了宁神定惊的药,现在应该是熟睡着的,约摸两个时辰之后才会醒,她这才放心地进来,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抬手抚了抚他的额头,还好,并不热,甚至比她的体温还要凉一点。这两兄弟可怪,老大身上始终温热如火,他却又是这么冰冷,莫不是被子太薄?屋里并没有别的被褥,黄鹂儿想了想,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细心地盖在被子上。

知道不能久留,黄鹂儿迅速地从随身的荷包里摸出早准备好的银针,捏着左手无名指放在他嘴唇边,右手拈针准备刺,碧血救过你一次,应该就能救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