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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唱遍岂是歌(134)

“被刺穿的时候……疼不疼?”

黄鹂儿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我忘了……”

“我记得你一向怕疼,你生孩子的时候,哭成那样!”

黄鹂儿有点不好意思地握了握殷释的腰侧:“现在还说这个!那时候……那时候不是你不在我身边么……”

殷释握住她的手,让她分开五指,与他并握:“那时候,我在外头陪着你,我怕你疼,怕你害怕。”

“我知道,阮仙告诉我了。”

殷释皱一皱眉:“那怎么你连一声都没唤过我?”

黄鹂儿闻着他身上新沐浴后的清冽体香:“我听人家说产房有血光之灾,男人不能进来。我唤了你,万一你硬闯,门口的人怎么拦得住?”

殷释愣了好一会儿,把黄鹂儿搂得更紧些:“傻丫头……”

黄鹂儿弯了弯嘴角,把玩着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他掌间指间的薄茧:“释。”

“什么?”

“你说,人活着,是不是就象是做了一场梦?噩梦美梦,总是要醒,是不是?”殷释呼吸时胸口微微起伏,他年轻且富有活力的身体向外迸发着热力,哄得黄鹂儿两眼酸热,紧闭的双睫也微微颤动。

殷释吸进一口清凉的山风,再缓缓吐出去:“那么我呢,是你的噩梦,还是美梦?”

黄鹂儿沉默着,直到确定自己可以说出平稳镇定的声音:“太美了,美得我舍不得醒,可是不得不醒了……释,真快啊,好象才一眨眼……只是一眨眼……”

“鹂儿!”殷释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劲,他托起黄鹂儿,捧住她的脸颊,“你……”

黄鹂儿眼中的殷释是那样清晰,无论白天黑夜,只要守在他身边,只要一睁开双眼,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这张脸,眉眼、嘴唇、额头、视线,已经比呼吸还要自然而然:“不论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我不会怨你的,怎样都不会怨。”

“又说的什么傻话!你以为我是因为想得到碧血神力才……”

黄鹂儿抬起手,用食指按在殷释欲语的嘴唇上,睁大碧色双眸看着他:“什么也别说,就让我以为你是真心喜欢我。没有任何理由,你就是喜欢我,虽然我长得不好看,也不聪明,也不能干……在你眼里,让我胜过世间所有女子……”

“鹂儿!”

黄鹂儿甜甜地对着殷释微笑,枕上他的肩头,拉开他的衣襟,让脸颊直接贴着他的胸口:“我只有你,也让你只有我……好不好……”

殷释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凄怆,他差一点就被黄鹂儿低笑声里的悲意淹没。轻抚着她的头发,卫帝没有再说什么,这个夜晚就在两个人的沉默中慢慢渡过,直到东方天际慢慢发白,黎明已至。火红朝霞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这两个孤独的身影团团围住。斜倚在这场悲欣不定的晨风里,红霞照在乌黑的长发上,为他们镶出一片深紫色的轮廓。光阴似水,又似一江春酎,饮时无情,总要到了酒醒人散后才发现柔肠已断。

前来复命的侍卫远远看着相拥而坐的皇上和仪贵妃,踌躇着,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扰断了他们的平静。

殷律与殷祈等人共商军机,从兵力上来讲他们明显占优,从目前的局势上来讲,他们手握先帝遗诏,而殷释身为皇上行踪不明,显然这方面也要占优。现在唯一不确定的一旦战事打响,殷释会不会象前次对付金国那样从斜刺里杀出来,弄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为安全计,最好的办法就是确定殷释所在的位置,不论他在不在京城里,只有明确了对方的位置,才能从行踪中判断出他可能的预谋。

只要要如何才能确定殷释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这个问题让殷律与一众手下费尽了思量,麦元庆的长子麦山咬牙说道:“殷释这厮诡计迭出,我们即刻发兵围攻钜川,我就不信,他还能再藏多久!”

麦元庆黑着脸叱断儿子的话:“胡说什么!钜川城铁桶一般,只有那两座水门是防守的弱点,现在战船未至,不能贸然行动。”

麦山脸更黑:“那怎么办?起兵到现在一仗也没打过,三军上下,这心里都憋着一团火,再憋下去,火就熄了!”

殷祈脸上笼着一层寒光:“现在只有暂时忍耐。当初起兵之时,谁也没想到简克难那小子手脚那么快,短短数日间便赶到了钜川。若是他稍延了两日,现在我们也不用苦候战船。”

殷律的眼风似有意似无意地往始终沉默的赵执戟方向瞟了一眼,轻笑着说道:“我现在倒是有一计,或许可以把殷释逼出来。”

麦山眼睛一亮:“永昌王请讲,怎么个逼法?”

殷律看看三弟殷祈:“殷释现在躲在人后,谁也说不清他究竟有什么意图。唯今之计,只有设法生出一事,一件他必须出面的事。”

麦元庆沉吟着问道:“不知王爷所指,是什么样的事?”

殷律笃定地笑道:“天下之道孝义为先,这自然是一件不行则于孝义有亏的大事。”

“孝?义?难道……”麦元庆老谋深算,渐渐也明白过来,跟着看了一眼殷祈,试探地说道:“永昌王指的是……澜贵太妃?”

殷祈眉头一皱:“二皇兄什么意思?这件事跟我母妃有什么关系?”

殷律呵呵一笑:“当然不会是澜贵太妃,说句冲撞的话,澜贵太妃还不足以让殷释有负这孝义二字。”

殷氏兄弟都是人中之杰,殷祈立刻也明白了过来:“二皇兄说的是皇叔?”

“当然!”殷律点头,麦元庆拈须点头:“不错,先帝殡天后江夏王摄政多年,劳苦功高、厥功甚伟,他此时若是有个不测,殷释再怎么不甘不愿,也势必不能继续隐身。如今只要江夏王配合我们,来个诈病一场,想来皇上应该就会现身了。”

殷律呵呵低笑:“与其诈病,不如诈死。江夏王的奠仪之上皇上必定亲临致哀,不然他拿什么去堵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麦元庆与赵执戟同时挑了挑眉毛,对视一眼,心里暗惊,却都没有表露出来。这个殷老二不鸣则已,一鸣就把主意打到了对他恩深似海的江夏王殷顼头上,这多少让人觉得有些胆寒。

翌日,京郊以西的葛兰山庄有人赶到京城报丧,说是江夏王殷顼于昨夜突然旧疾,心痛如绞,延医不及,挣扎一夜后于今晨暴毙。皇上不在京中,丞相与主理京城军务的鄣州都督简克难会商后,决定派人前往葛兰山庄,与江夏王府会同商量治丧事宜,并将江夏王灵柩迎回京中,于原府第设置灵堂。

江夏王死得突然而且蹊跷,简克难当然要来信向皇上询问到底该怎么应对这件丧事。殷释思忖了一会儿,抬起笔在裁成细长条的笺纸上写了几行字,交给手下,吩咐立刻送给简克难。

信从悬云山送到京城要不了多少功夫,简克难坐在书房里,盯着素笺上的这几行字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低笑道:“怪不得最终是他得了皇位,此人的心机着实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