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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之恋(97)

太医换好药以后已经是满头大汗,一等他们告退,星靥立刻对屋里的婢女内侍们说道:“皇上要睡一会儿,你们都出去,我留在这儿侍候。”

众人依言各自退下,星靥把窗边的竹帘全都放了下来,屋门也轻轻掩上,再回到海枭獍床边时,他已经无力故作镇定,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头上渗出来,嘴唇苍白失色。可是他却还对星靥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真不容易,难得……难得聪明……一回……”

星靥跪在床边擦拭着他的汗水:“旧伤又犯了?药呢?我去拿!”

海枭獍咬紧牙关把一波疼痛忍过去,长出一口气:“不,不……不能吃,药……抗一抗,就过去了……”

“可是你身上还有伤啊!”

“没事!”海枭獍两只手攥紧身下的床单,想笑,脸上的表情却很扭曲,“没事……一会儿就好……一会儿……”

海枭獍再也没有力气说出更多的话,他紧紧闭起眼睛,竭尽全力与身体里的疼痛抗争着,每块肌肉都因用力而绷紧,全身颤动着,汗如雨下。

这到底是怎样的痛楚?在刑部的牢房里,星靥见过被拷打得体无完肤却还在微笑的假尉元膺,她相信海枭獍的坚强绝不会逊色于他,可在这样的痛楚面前,却连话都说不出来。星靥焦急地看着海枭獍,手上的软巾很快就被他的汗水浸透,不得不又换了一块。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膛上下起伏,让星靥非常担心伤口会崩裂,她下意识地握住他的一只手:“皇上,皇上!”

又是一波海潮般汹涌的疼痛过去,海枭獍反手把星靥的手握在掌心里,收紧五指颤声道:“那首歌……唱……”

星靥皱着眉:“歌?什么歌?”

海枭獍睁开眼睛看着她,唇角向上弯一弯:“月光……如流水……”

星靥怔住,在他的视线里觉得嘴里有些发干,眼睛也有些发涩。她低下头清清嗓子,低婉地唱了起来。

“晚风轻轻吹,月光如流水,伴着明月清风,木呷想阿妹。

晚风轻轻吹,月光如流水,我问明月清风,真心托付谁?”

海枭獍嘴唇动了动,象是想说什么,可还只是在星靥的歌声里沉默地笑了笑。疼痛来自于身体上下每一个关节每一寸皮肤,这种痛苦超出了他的忍受极限。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也有这么怯懦软弱的一面,可是这个小丫头的歌声和双手却让他有一种久违的、被体贴着的感觉。

星靥一遍一遍地重复唱着,月光如流水,歌声也象是流水。直到他终于开始放松身体,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她才暗暗吁了口气,发觉整个背都被汗水湿透了。

海枭獍累得虚脱,很快就沉沉睡去,星靥在床边坐着陪了一会儿,觉得衣服湿湿粘粘很难受,便小声把守在外头的婢女喊进来,她则回去换件衣服,顺便再把针线拿来,打发他睡觉时的时光。

走在园子里,又看见了丰博尔。

这几天,他总是这样似有意似无意地出现在星靥周围,尽管没有过来说上一句话,但星靥知道他肯定有事。想想上次和缪太后的见面,她忍不住又偷偷瞄了一眼丰博尔,他的身影已经被路边的树丛挡住。

星靥不由得加快步伐,急促地走回自己的住处,进屋之后刚掩上房门,丰博尔就从门后闪了出来,星靥吓得一声尖叫,外头陪着她回来的婢女连忙问:“怎么了星姑娘?”

“没,没事!”星靥手捂着胸口定定神,眼睛盯着丰博尔扬声道,“地下有水,我滑了一下。”

“姑娘小心点!”

“知道了!”星靥向后退了一步,靠在门上,压低声音警惕地问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丰博尔打开手掌,里头是一只香囊:“把这个贴身放在身边。”

星靥没有去拿:“这是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丰博尔根本不跟她解释,硬把香囊塞给星靥:“别问这么多,不想死的就听我的话!”

星靥把香囊往地下一扔,瞪起眼睛:“你不说我不带!”

丰博尔咬咬牙,听听外头的动静,低声道:“今夜子时琼茅花开,我们饲育的蛊虫也将成熟,身上沾了花香的人都会被蛊毒侵入身体,带着这个能保你平安。”

星靥全身一震:“你,你们……”

“不想给海枭獍陪葬的话就乖乖听话!”丰博尔深深看一眼星靥,转身从后窗离开。屋外的婢女等了半天也不见星靥出来,轻轻敲了两声门:“星姑娘,星姑娘!”

星靥这才醒觉,回应着,匆匆拾起香囊塞进腰间,随便换了件衣服就赶出来,和婢女一起回到海枭獍身边。

走进他住的小院院门时,星靥状似无意地问婢女:“听说你们这里有种名花叫琼茅花,不知是什么样子的。”

婢女捂嘴笑:“什么名花,就是一种小草花罢了,姑娘看,这遍地都是。”星靥看过去,绿色的草坪上开着一丛丛鲜嫩的淡紫色小花,模样不怎么出众,仔细闻闻,好象也没什么香气。婢女继续解释道:“琼茅花虽然不怎么漂亮,不过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种。它每晚子时开花,花香能驱散蚊虫,等天亮了花瓣就闭起,所以姑娘现在闻不到香味。”

星靥点点头,又点点头,看着在风中摇晃的琼茅花,心里一阵慌乱。

西南多山,资中也算是个山城,城外是起伏连绵的山峰,城内的地势也高低不平,处处坡道阶梯。天色黑了以后,月亮渐渐升上高空,在天幕里穿行着,不时被高耸的峰峦遮挡住,让这座被群山环绕着的城池变得暗了一些。

西南大山里多族聚居,其中苗、羌、白等数个民族世代以来都以饲育蛊毒的习俗。和大多数用毒虫育出的蛊不同,更有一种花蛊是以花香为引、育蛊者的心血为食饲育出来的。一旦蛊虫成熟,便会循着最熟悉的花香飞去,侵入到所有沾染了香气的血肉躯体内。

子时已过,琼茅花缓缓绽放,空气里多了丝淡淡的香气,丰博尔身穿戎装站在宁静的花园里,一个身穿长裙的黑色身影从他身边擦过,飞快地掠到了树荫最浓密的地方。从丰博尔站的地方,隐隐可以看到她手里托着只沉重的圆钵,揭开钵上的顶盖,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声响被风吹散,只是在夜色里什么也看不出来。

因为海枭獍身边一直有乌承瑛和杜嶷这两员大将守护着,丰博尔不可能象上次对付海青狼那样顺顺当当地把蛊毒引到海枭獍的身上,只有想出这个破釜沉舟的方法,不惜将好不容易饲育出的蛊虫全部放出,宁可让这个花园里所有的人都跟着一起中蛊,也绝不放过这次绝好的机会。

琼茅花的花香越来越浓郁,丰博尔站立着,目光始终投向远方,那里是星靥住的小楼,楼上一灯如豆,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温馨。

月亮又快要圆了,如此皎洁地悬挂在天顶上,慢慢地移动着,不一会儿功夫就挣脱了山峰的遮挡,重新又把清晖洒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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