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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怀抱的天空里(出书版)(68)

岳玥白她一眼:“死相!你要是敢不要的话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带东西了!”

殷爱指指车后座:“带的鸭四件,还有张叔叔家的卤牛肉,要不要先来点儿?”

“要要要当然要!”岳玥把手上的包扔到后排,抓过一只密封的塑料盒,打开来先用力嗅嗅,“真香,真好吃,正好饿了!”

她先抓一块牛肉塞到嘴里,再给殷爱塞一块,边吃边聊边听车里的音乐,等车开到酒店,满满的一盒下去了一大半,两个丫头直喊口渴,停好车也顾不上去总台拿房间,直接就奔出酒店大门,沿着马路走上一小段,拐进一条安静的林荫小路。这里有间味道非常棒的糖水店,也不知道是谁告诉殷爱的,她带岳玥来吃过一次以后,这间店就成了她们来上海的必吃旺铺,会选择住的酒店也是因为离糖水店近。

熟门熟路地点上几样饮品,岳玥还要了一大份冰淇淋。糖水店不大,位子也少,两个人坐在临街的玻璃墙边,满意地大吃二喝,讨论着殷爱适合的礼服款式和颜色。

吃多了咸咸的牛肉和鸭四件,再来上一口香甜冰爽的冰淇淋,那种凉透的滋味抿在舌尖上,别提有多美了。殷爱和岳玥两个人抢着那份冰淇淋,你争我抢地往嘴里塞,边吃边笑。

糖水店装修得很有家庭气息,临街墙边垂着可爱的棉布窗帘,蓝底小白格子的布料,让殷爱看着特别熟悉特别亲切。她咽下一口冰淇淋,把脑海里瞬间的怔忡抛在一边,微笑地听岳玥说她这次旅程中的趣闻。

小店虽然东西做的好,但生意很一般,可能因为并不在热闹大街上的原因。这里离五星级酒店不过步行十分钟的距离,但是却十分安静,现在是星期六的中午,街上并没有太多行人,只偶尔有汽车或自行车经过,或者是闲适的老爷爷老奶奶并肩缓缓路过糖水店窗前。耳边响起一首悠扬的老歌,殷爱凝神聆听,听到一句歌词,with your last breath,you saved my soul……

从殷爱坐着的地方向窗外看过去,不太宽的马路斜对面停着一辆厢式货车,蓝色的车厢上用白色和红色油漆写了某某搬家公司的字样,下头还有硕大的两排电话号码。

可能刚刚结束了上午的活,几名穿着统一深蓝色制服的搬家工人正坐在路边休息,他们人手一只盒饭,有人热得光着膀子,有人肩膀上搭一条汗巾,彼此嘻嘻哈哈说笑。其中一位看起来年龄很小的大男孩从旁边小超市里拎出几听冰啤酒,兴高采烈地四下里分发,给这人扔一听,给那人扔一听,最后一听扔给了刚从驾驶座里走下来的一个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身材很高大,工作服的前襟开着,露出他汗湿的结实的身体,他抬起右手用袖子狠狠抹一把额前的汗水,拉开易拉罐的盖子仰头把冰冷的啤酒灌进嘴里。那个大男孩笑咪咪地又把一盒盒饭递给他,他点点头接在手里,随便往马路牙子上席地一坐,埋头大吃起来。

吃冰淇淋用的小玻璃勺当啷一声掉在了桌面上,岳玥正吃得起劲,被吓了一跳,抬头嗔怪地笑道:“干嘛啊,大不了再点一份嘛,非要跟我抢……”

笑声刹停在嘴边,岳玥皱起眉头,看着身边失措颤抖的殷爱。

殷爱死死盯住窗外的那个方向,嘴唇哆嗦得不能自己,其实她根本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吓人,她只能朝那个方向看过去,突然间仿佛被什么东西贯穿了心脏,血液和力气同时从创口里涌出去,她能听见那股疯狂流淌的声音,但是感觉不到疼。

殷爱的样子吓坏了岳玥,她赶紧抓握住殷爱的手:“小爱,怎么了?”

殷爱没有听见岳玥的声音,天地万物一瞬间变成黑白,只剩下她眼睛里的一抹深蓝。那个穿着蓝色衣服的人垂头沉默地吃着午饭,没有向她这里看过一眼。他吃得那么香,吃相很粗野,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仿佛很饿很饿,一听啤酒他只用了两口就全喝完,是不是……也很渴了……

岳玥一直记得这一天、这一刻,她一直记得这辈子握过最冰冷的一只手。她顺着殷爱的视线向外看去,震惊地大叫一声站了起来,坐着的椅子被带倒,轰地一声倒下去。

这一声把殷爱从颤抖中惊醒,她双手撑着桌面,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只是,力气用在了别处,就不能再克制住眼眶里的泪水,她眼前的一切突然间蒙上了厚厚的雾,她看不清周遭一切,包括窗边蓝底白格子的棉布窗帘,和马路对面吃着午饭的那个人。

这到底是梦还是什么?幻觉?

可是梦也好幻觉也好,殷爱只想再看他一眼,清清楚楚的一眼就好!

她脚步踉跄地冲出糖水店,呼吸声和心跳声全都敲击着耳鼓,嗓子眼里被一些粗砺的东西狠狠堵住,每走一步每次呼吸都在气管或者血管上用力磨擦,磨出浓重的腥甜味道。

那个人是那样专注于手里的食物,浑然不觉就在不远处,有个泪眼婆娑的女人正缓步走向自己。

从枝叶间透过来的丝缕阳光依稀照在他身上,象是一双双不甘心的手掌轻柔地抚在那些陈旧的时光上,明明知道一去不返,明明知道无法挽留,可是被那些短暂的欢愉迷惑着,所以贪恋渴望执迷不悟,宁愿自戗也不肯放弃幻想,宁愿被烧成灰烬也不舍得离开这片火海。

一辆出租车快速从路上开过,带起些微灰尘和风。风吹在他低垂的脸上,一粒灰尘扑进眼中,睫毛情不自禁眨了眨,他无意识地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了十几二十米外,静静站在一株绿树下身穿白色裙子的殷爱。

有多久了?

几千几万年有没有?

终于重又眼波交会,终于在这宿世相逢。

没吃完的盒饭不知去向,年轻男人垂在体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赤*裸的胸口剧烈起伏,象是胸膛里有激流决堤而下,冲撞着他好不容易平静的心。

殷爱的意识失去了大半,她忘记了自己是谁,现在已经多大了。一锅浆糊似的脑子里只有他静静地站着,她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马路对面的那个人为什么还不过来拥抱她。他从来都是最疼她最爱她的,今天为什么连一个笑容也不肯给她?

抬起手,指尖触不到他,殷爱泪如雨下,而他还是站在那里,用一种急欲逃走的眼神用力看着她。

殷爱害怕看见这个样子的他,她摇摇头,满脸都是哀求,在他开始逃走之前,迈开脚步向他走过去。

没有人看见又一辆开过来的出租车,这隔街对望的两个人让搬家公司的那几名工人都看傻了。等到汽车喇叭和刹车声同时响起的时候,穿白裙子的那个女孩已经站在了马路中间,再差一点就要被车头撞上。

年轻男人拔身而起,飞快地扑过去,拥着殷爱在所有人的尖叫声里堪堪与出租车擦身而过。出租车滑停在十几米以外,司机跳下来张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