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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怀抱的天空里(出书版)(24)

夜色吞没了年轻军人矫健的步伐,同样的夜色里,殷爱也还在盯着手里的手机,要是刚才按键按得慢一点,他的声音就能多听一秒,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呢?殷爱懊恼地把手机扔到床去,把扎头发的发圈拉下来,胡乱理一理长发,垂头丧气。

房门掩着,可掩不住岳玥爽朗的笑声,活泼开朗的她虽然只来了短短几天,就和叔叔阿姨们打成了一片。殷爱多少也能揣摩出来一些原因,从小就没怎么享受过完整的家庭温暖的她,会比一般的人更渴望这种平静无私的爱,没有太多的物质享受,有的只是亲切的笑脸和嘘寒问暖,往碗里夹的一筷子家常菜,还有临睡前帮她掖实被角的一双手。

张国勇师长晚上有事在单位忙,张海洋和妈妈在孙克家吃的晚饭,现在正和岳玥一起围坐在楼下的客厅里聊天。岳玥的嘴皮子也很灵活,绘声绘色地给大家描述她在马来西亚的小舅舅是怎样出尽百宝、不惜人力物力财力追求女朋友的,他使的那些招数完全就是言情小说里的多金男主范儿,钻石与玫瑰齐飞,birkin与豪宅一色,听得两位阿姨一愣一愣,都不太敢相信。

“乖乖,那你那个小舅舅家里得多有钱啊!”

岳玥耸肩:“只有钱,其他都没有了。”

“那后来呢,追到手没有?”

“哪能追不到,后来那个女朋友就成我小舅妈了。现在的女孩子都是嘴上清高,真正拿钱去一砸就露出原形,才不会有什么只要爱情不要钱的人呢。”

殷爱从楼上房间里溜下来,坐到了吴阿姨身边,听见这句话不以为意地看了岳玥一眼,弯起嘴角在肚子里反驳她。张海洋块头大,一个人坐了一张单人沙发,手里拿着今天的报纸,从殷爱悄悄溜上楼一直到她又回来,他看的那一版就没有翻动过。整版的社会新闻里没有几条是好消息,全都是不孝子、花心男、诈骗案、通缉犯,阴暗到不能再阴暗的气氛里,殷爱唇角的那朵微笑就是清澈阳光,隔着一张茶几,他也能感觉到属于她的纯洁美好。

岳玥学习真是不咋的,不过完全是个多触角敏感星人,她好笑地把张海洋视线和表情的些微变化看在眼里,心里纳闷不已,怎么这一屋子人都没发现此帅哥的异样心思,难道大陆人都是这么不善于发现生活中的JQ么?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张海洋妈妈挥挥手:“人家那是自己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看花在老婆身上就挺好。小岳,你小舅舅和小舅妈现在过的应该挺好吧,两人感情一定很不错。”

岳玥挑高眉毛:“感情应该算是不错吧,去年我小舅舅和别的女人幽会,我小舅妈请私家侦探拍了他们的床照,不过打离婚官司的时候没有拿出来让我小舅舅出丑,多少还算是念了点旧情。”

殷爱习惯性地把两条腿缩在沙发上,靠着吴阿姨的肩膀,一边吃阿姨给她剥的花生一边听岳玥开侃,她嘴里嚼着几粒香喷喷的花生米,眼睛瞪得挺大:“还有这种事!”

“到处不都是这种事,不然你以为那些小说是怎么编出来的?有句话怎么说的啊,什么来源于生活?”

“艺术来源于生活?”

岳玥笑:“是呢,生活其实比艺术还艺术。”

吴阿姨笑着摇摇头:“你才多大啊,比我们小爱还小一岁吧,说的话就这么有道理,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得了。”

岳玥挺直腰杆:“她也就是年纪比我大,其实她还是个小孩子,思想还不够成熟。”

这句老滋老味的话让大伙儿都笑了,殷爱笑斥她:“我哪儿不够成熟?我成熟得很呢!”

张海洋眼睛眨了一下,笑容变得有些刻意,不知怎么搞的,听见殷爱说这句话,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冲开房门以后,看见半梦半醒的殷爱颈项和胸前的吻痕。她那副娇怯柔媚的模样,不知道在他梦里出现了多少次。成熟,他不能想象把这两个字眼加诸在殷爱身上的结果,一个女人,到底什么样才能算成熟?想要成熟又必须经历些什么?付出些什么?

他把手上的报纸叠一叠放回茶几上,端着茶杯站起来到厨房去续点开水。老房子的结构设计不尽合理,厨房并不和客厅餐厅紧靠在一起,而是隔了一小段过道,还得拐个弯,在一楼的那一头。

杯子里加满了水,端在手上有点烫,张海洋站在后窗前朝外看,不想立刻就回到那个温馨热闹的客厅里去。他得好好想个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今年这个寒假也许不该回家过年,从见到殷爱的那一刻起,所有都乱得超出了他的控制能力,这样不行,真的不行!

“海洋哥哥你站在这儿干吗?灯也不开,黑乎乎的。”殷爱打开厨房的灯,拎起个水瓶,“走吧,真是的,拿个水瓶过去不就行了嘛,你们还一趟趟地跑到厨房来。”

“是啊,我怎么没想起来。”张海洋把水瓶从殷爱手里接过来,殷爱笑着去拿他手里的茶杯:“那我帮你端这个。”

他抬高手臂不让她拿:“烫,我来端就行了。”

殷爱腮帮子鼓起来:“你怎么也和岳玥一样,把我当成小孩子啊!”

“你不是小孩子了吗?”张海洋打趣,“刚才是谁在那儿算计今年的压岁钱呢?”

“讨厌!”殷爱把水瓶又夺回来,拎着就往客厅走,“我自己拿!”

张海洋的笑容在殷爱的身影拐过过道转弯处以后迅速消失,他用力捏着杯子,把整个掌心都交给滚热的杯壁,颓然地半转过身靠在过道的墙上,垂下头,两道浓密的眉毛紧皱着,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过道的墙壁曾经也遭过孙克的毒手,实在是画得不成个样子了,又买不到同款式的墙纸,孙勇副师长一气之下干脆买面大镜子安在墙上,一来显得宽绰些,二来也遮遮丑。镜子静静地在墙上挂了十几年,走来走去的人们已经完全忽略了它的存在,只是这个晚上,张海洋突然觉得自己对面墙壁上的这面镜子变得有点异样。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在镜子里看到自已压抑痛苦的脸,也看到了站在过道拐弯那边、沉默无语的殷爱。

水瓶在手里越拎越重,殷爱希望自己没有转身,更没有看到镜子里的张海洋是怎样靠着墙,怎样无力地叹息,又是怎样仓惶地发现了她的注视。

某些她觉得荒谬不可能的事情,似乎……仿佛……发生着……或者……发生了……

两双眼睛被一张背面镀了银的玻璃反射着,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彼此对视,明明就站在两个不同的方向上,视线却可以如此直接地相遇。对于无法预测更无法改变的命运来说,这场相遇究竟应该算做是恶意的玩笑,还是善意的提醒?

只能用双脚在命途上行走的人,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停在哪里。没有理由,没有对错,更没有选择,所有用真心牵绊着那些人或事,最终都会成为陷阱,这个夜晚,这条过道里,一步行差踏错就会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