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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你心海过境(出书版)(18)

宋灵灵把秦程的书包交给小老广带回去,打过招呼以后自己背着书包也回宿舍去了。今天晚上她回来得异常早,三位姐妹都觉得很诧异,冯文娱家里刚给送来了一大包好吃的,她扔过一包坚果来,宋灵灵拆开,和简念靠坐在一起,有口无心地吃着。

十一点熄灯,十点五十的时候四个女孩都钻进了被窝,卧谈会正待开场。突兀的电话铃声打破了一室平静,宋灵灵鞋也顾不上穿,飞快从床上窜下去,抓起听筒。

打电话来的果然是秦程,他在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疲累地低声说道:“灵灵,出来好吗,我……我……”宋灵灵咬住嘴唇,挂断电话就换衣服,一分钟时间从头到脚全部搞定,扑开宿舍的门风一样就卷了出去。

三位室友同时都从床上下来跑到窗边,女生宿舍楼前一排梧桐树下果然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路灯下的秦程看起来十分孤独,他定定地望着宋灵灵会出现的方向,腰身挺得笔直。明明很健壮的一个大男生,可又让人觉得,蝴蝶翅膀轻轻扇起的一阵风,也能把他吹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从小到大,秦程都自诩是个坚强的人,可是这个有宋灵灵陪伴的夜晚,他很庆幸自己至少有过一个可以全心全意依赖的怀抱。太晚了,宿舍关了门,空旷的校园里风又大。就在教学楼顶层通往天台的楼梯间里,冰冷的台阶上,宋灵灵坐在秦程的腿上,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宋灵灵第一次在秦程身上闻到浓重的烟味,她慢慢轻轻地捏着他的耳垂,另一只手抚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很想知道,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开口询问的好时机,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陪伴。

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她。这个发现让宋灵灵又喜又悲,心里对秦程的疼惜也更强烈。说到底女人无论年龄大小,骨子里都会把心爱的男人当成孩子,夜露深重的时候,都会怕他冷,会想要给他披上一件御寒的衣服,再仔细地把他的双手握在手心里。

秦程很久很久都没有抬起头,他呼吸得很急促,有一刻甚至让宋灵灵以为他是在啜泣或者哽咽。试着扳起他的脸,可他死犟着不肯抬头,一定要把头埋在她胸前,不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她怀里以外的世界。再狭□仄也没关系,只有她两只手臂能环住的一小块地方也可以,只要在他孤独寂寞的时候,能有一颗真正关心他的心等在这里,就好,就好……

用力吸一口从她身体里蒸发出的气息,年轻的大男孩牙关紧咬着,用属于她的滋味把从喉间泛起淡淡的酸涩硬压回了心底。

秦程把车开进县医院大门,停在停车场里,交了停车费,却很久没有鼓足勇气从车里下来。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那一夜冰冷的台阶,和宋灵灵怀里甜暖的香味。已经有多久没有找到过同样让他感觉到安全和宁静的怀抱了,车门车窗紧闭,但仍然象是有一小股冷风在吹,让他觉得寒意飕飕。也许再也不会有一个象那样的怀抱,能让他暂时地躲一小会,忘了所有压抑和痛苦,忘了自己是谁。再也不会有了。

只用半个小时就抽完了烟盒里剩下的五根烟,嘴里苦辣得难以忍受,喉咙管里象有人举着一枝蜡烛在燎,秦程舔舔发干的嘴唇,按了按生疼的太阳穴,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一直走到住院部的二楼,再过几步就要到妈妈住的病房了,这时才想起车后备厢里带来的那些东西忘了拿了,都是高文洋让秘书准备的高档滋补品,虫草或者人参什么的,很昂贵,但他知道妈妈根本不会吃,也许根本连看也不会看一眼。

转身下楼,拎起一大堆大包小包,重又回到妈妈的病房外。这是一间六人合住的病房,在县医院里算是条件最差的一种病房,直到现在妈妈还是把她自己和秦程分得很清,她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儿子骄傲过,当然更不愿意用儿子的一分钱。

站在病房门口,闻着里头夹杂着药味消毒水味和一种奇怪臭味的乱七八糟空气,秦程一眼就看见了睡在靠窗口那张病床上的妈妈。

这几年和妈妈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每见一面她都明显变老了许多。算算不过才五十三岁,不到退休年龄,可是她满头头发已经灰白了大半,人也干瘦得厉害,年轻时候洁白细腻的皮肤现在全都松弛了,所以看起来脸上有很多皱纹。

护士正在给她挂水,妈妈闭着眼睛靠坐在床头上,阳光照在她身上,秦程几乎要觉得她正在慢慢地浮起来,跟随那一道透明的光柱慢慢地飘离这个世界。

身后有个人低低唤了他一声,唤的是小名:“程子,你来啦。”

回过头,是大舅舅家的大表姐秦芳,她手里端着一只砂锅,象是煨的什么补汤。秦程点点头:“大姐,我妈她……”

秦芳立刻垂下眼帘,镇定了一会儿情绪,摇头叹道:“你等下,我进去放下锅。”

她说着,进去病房里把砂锅放在秦程妈妈的床头,又出来把表弟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拿进去,趁着病人正闭着眼睛小睡的功夫,把东西收在她床头柜边。秦程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表姐一副小心翼翼做贼心虚的样子,不由得自嘲地笑笑,向侧边让开几步,垂下头,看着洁净的地面。

秦芳出来看见秦程的模样,心里十分不忍,但也没办法劝解,这么多年了,该说的话早已经说遍,这对母子……怎么都这么命苦!

姐弟俩离开住院大楼,站在医院的小花园里,秦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手帕拭着眼泪:“肝癌,已经是晚期了,我们跟医生咨询过,基本上已经……”

秦程死死地咬着牙,从牙缝里渗出几个字:“怎么会……”

秦芳摇头:“姑姑这一辈子过得太苦了……她这个病硬是气出来的,心里堵了几十年……”

秦程深吸一口气:“我这就去联系转院,她的主治大夫在哪儿?我去见一下。”

“程子……”秦芳擦干净眼泪,欲言又止,“姑姑她……她一直不让我给你打电话,我也跟她说过转到宁城大医院去,她死也不肯。程子,姐跟你说句话,你心里别……别……”

“姐你说。”

秦芳颇有些为难地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表弟,她弄不懂命运为什么会这么苛待他和他的母亲,都是那么好的人,但都过得那么不幸福。秦程也低头看着秦芳,妈妈是外婆最小的女儿,和几位舅舅间年龄差距都很大,乡下人结婚生子又早,大表姐其实比妈妈只年轻六岁,算起来也可以当他的长辈。

“你妈妈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也知道剩下的日子可能不多了,她把后事都跟我们交待过了……程子,你别怨姐,姐和你几个舅舅们,还有哥哥们都只是想让你妈能走得舒心一点儿,不要再置气了,她这个病最不能生气……”

“我明白,姐你说,我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