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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眷浮生(31)

她已经记不清被解救出来的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情,也记不清躺在警察怀里看到妈妈手脚被捆扎着象个粽子一样掰也掰不开的样子,她只记得黑暗的、狭小的感觉。

秦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服了对电梯的恐惧。那个小小的铁箱子,她站在里面,手脚上象是又被缚紧。

原来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那个可怕的后备箱,原来她还留在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说不出话,无法动弹,没人来救她,没有人……

“夏晚?”

她睫毛轻颤。

秦浩……

是你吗秦浩?害怕的时候,又是你来陪我?

八岁的小女孩转过身,齐耳短发簌簌落落地铺在枕头上。看到却是一束暖黄的灯光。那个瘦瘦的小男孩把手电筒贴在下巴上往上照,故意翻眼睛伸舌头,满意地听到她惊呼。

“嘿嘿,我知道你没睡着。”

于夏晚吓得坐起来,薄被子滑下去,露出里面淡绿色的小睡裙。秦浩笑着把手电筒转向墙,一只手伸在光柱前不知怎么动作着,活灵活现的小狗就出现了。

“汪汪汪。”他叫着,把电筒塞进于夏晚手里,“帮我打着光。”

然后是飞翔的老鹰、鹅、角鹿、孔雀头。他从小就有一双漂亮的手,手指那么长,于夏晚看着墙上那一只只影子,听着他的笑声。

多少个晚上,暖黄的光柱,和他的手。

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呢,再陪陪我?

睁开眼,在秦捷的床上,身上盖着的薄被里全是他的味道。她的外衣被细心地脱去,于夏晚注意到手上的泥土也没有了,只是头非常痛,象要裂开一样。

然后她开始哭。

无声地,哭她无端失去的爱人,和无端失去的青春。

就算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就算如秦捷所言让她失去一切又怎么样?她愿意失去一切,甚至生命,只要能让秦浩回来。

三条人命,一条是秦伯伯的,一条是秦浩的,还有一条……

于夏晚伸手按在胸口,痛得蜷起身子。他……

她不敢再想秦捷说的那些话,她以为她爱他,却不知道曾经让他陷入怎样屈辱的境地。到现在,还怎么能奢望他的原谅?

秦捷!

于夏晚慢慢地推开被子,赤脚走出卧室。

空落落的客厅里,秦捷背靠着落地窗,上身微微向前欠,身后是微曦中将灭的灯光。取烟、打火,他深深吸了一口,再长长地喷出。

烟柱细长无力,被晨昏交替时的风一吹,就散了。

“醒了?”他抬起眸,眼光里是翻然而去的涛声。

“秦捷。”

他把烟蒂扔进烟灰缸里,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我出去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希望你已经离开了。”

“秦捷……”

秦捷站在玄关,没有回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别怪我不念旧情。于夏晚,”他顿了顿,“再见。”

再见!

于夏晚看着他的背影,和在他身后关上的门。

这里不是她的别墅,听不见他离开的脚步声。于夏晚隔着泪帘,站在他们曾经相拥过的地方,幻想着象以前那样,他突然推门进来,她会笑着扑进他怀里,听他说,我钱包忘带了……

第 17 章

于夏晚没有去杜明衡的公司上班,她一回到家就听说,赵汉卿被公司解聘了。

她没有去找赵汉卿,是他自己摸上了门。赵汉卿拎着一包卤菜,扛着一箱啤酒敲开了小套房的门。两个人坐在地板上,一人抱一瓶酒放开了喝。赵汉卿一反常态,今天十分安静,两个人对坐着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闷头喝酒。于夏晚的酒量比他大些,赵汉卿已经摇头晃脑了,她还端坐着不动。

“晚晚,嫁给我。”

赵汉卿放下酒瓶,直不笼统冒出这么一句。于夏晚有点愣,她知道赵汉卿为什么会丢工作,只是他这个开场白也未免太吓人了点。

“老赵,你……”

赵汉卿抬手不让于夏晚说话,他打了个酒嗝,两眼通红地看着她:“于夏晚,我知道秦捷那孙子为什么恨你,你就是个没良心没感情的冷血动物。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你不答应我没关系,可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句痛快话?你让我上不上下不下地吊在这儿,你以为我心里头什么滋味?眼巴巴地跟在你屁股后头,指望着你哪天突然看见了,施舍点感情给我。结果好了,来个有钱的少爷,我不敢跟他争,我什么东西?我赵汉卿就是一傻冒,我不但不敢争,他要跟你凑近乎,我还在后头敲边鼓出主意。看看我现在什么下场?人家一脚把你蹬了,捎带手把我也开了!你别说话,于夏晚,你听我说完!我不怪你,我自找的,真的,我不怪你。我喜欢你,于夏晚,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得……喜欢得太累了……今天再不把话说明白,我就要憋屈死了!以前什么事我不问,你心里有谁我也不管,我只问你这一回,答不答应的就这一回。于夏晚,你嫁给我,好不好?”

向她求婚的,今生这是第三个男人。

于夏晚控制不住嘴唇的哆嗦,她冷得握不住手里的酒瓶,酒瓶当啷一声掉在地下,没有摔碎,可啤酒泛着沫迅速洒在了地板上,也洒在了她身上。

“老赵……”

她不敢看面前那双灼热的眼睛。原来自己把一切都弄成了一团糟,怎么会这样?她是怎么回事?

“老赵……”

她没有资格在他面前哭,眼泪再多,也没有权利在他面前渲泄。

赵汉卿突然跪起身来,第一次真正地拥抱住于夏晚,他急切地摇头:“算了,我不难为你,我不难为你……”

“老赵……我……我对不起你……”

“你知道就好!”赵汉卿咬牙,酒喝得太多,身体里液体充盈着,从他眼角流下来:“于夏晚,我不难为你,也不想再难为自己。”他轻轻吻着于夏晚的额头:“于夏晚,我为你付出的已经很多了,以后的我,全是我自己的。”

这个夜晚,有着薄雾。于夏晚醉得很厉害,赵汉卿走后剩下的啤酒全部灌进了她的肚子里。很奇怪她一直没有睡觉,她全身是酒,湿淋淋地坐在地板上。

于夏晚把车卖了,连仅剩的一点存款,大概手头有不到十万块钱。她谁也没告诉,悄悄地退了房,一点家当全处理了,拎着皮箱独自离开了能找得到她的所有地方。

她来到上海。

或许想离他近一点,又或许,人潮汹涌的地方,适于隐藏自己。

租个干净房子,找个普通工作,办个新手机号码。

于夏晚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头发剪了,齐耳短发,干净利落。发型师问剪下来的长发怎么办?她看看那么长的头发,低笑着摇头:“扔了吧。”

新工作薪水少,三千多块钱在上海,又要租房子又要吃饭,月月用得精光。工作压力也不小,她既是出纳,又是仓库管理员,老板死抠得不肯花钱买好财务软件,不知道哪里找来一套蹩脚货用得人晕头转向。不过累点好。她安慰自己,算是报应吧,快三十了再从头做起,最底层小职员的酸甜苦辣,再尝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