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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擦肩而过的遗忘(29)

圆桌不大,他修长有力的手臂伸过去,轻轻松松就可以覆住叶知我正在把玩空酒杯的右手。温热的手心贴在她的手背上,那种陌生的触感让叶知我的手一震,慌不迭地缩了回去,白色小酒杯掉在桌面上,格啷格啷响着转了几个圈。

那只落空的大手丝毫不觉得尴尬,它利落地向前一个挺伸,牢牢抓握住叶知我急切想躲开的手。五根合拢的手指是那么坚决,叶知我试了两次没能抽出手,有点不知所措地低声嗫嚅着:“乔,乔先生……”

乔慎言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叶知我,本来就低沉的声音,这一刻听着更低沉:“那天在电梯里,他叫你,你你……”

叶知我的脸在乔慎言的注视下渐渐发白,酒精薰起的红晕消失不见,只有嘴唇被咬得发红。心里的警铃倾刻间响得震耳欲聋,她在他的视线里找不到藏身处,不得不硬着头皮地迎上去:“太晚了乔先生,我要回家了!”

乔慎言感觉到她的手也开始变冷,这如果不是心虚的表现,那就一定是在害怕。他看着她每根手指上修剪整齐的指甲,因为医生这个职业吧,她不象好多女孩子那样留着漂亮的长指甲。看多了女人妩媚的一面,这双简单朴素的手和它的主人一样也显得那么孤单苍白,一样让男人有将她拥进怀里的冲动。

那一夜。

那整整一夜。

她是不是也这样孤单苍白地躺在费文杰的怀里,让他把她变热变暖……此刻她惊惶失措的眉眼,那一夜在那个男人的怜爱下会绽放着怎样的光华?

“你的手很凉,”乔慎言把手握得更紧,唇角不自觉地抿了抿,隐隐现出两道法令纹,叶知我细瘦的手腕在他的掌握下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冷了吗?”

叶知我用力咬着嘴唇往回抽手:“乔先生!你……你松手!你弄疼我了!”

乔慎言脸上戏谑的表情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审慎和肃然,他眉头微皱着,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不悦地沉声说道:“你是医生,小敏的病情你应该比我、比费文杰都明白,她的心脏绝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叶知我拧着眉怒瞪他:“松手!我要喊人了!你放开我!”

“你我都很清楚,小敏的病不可能治得好,她现在就是在拼运气,多活一天算一天。叶知我,你仔细听好了,只要小敏还活着,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让她过得幸福快乐,任何对她有可能的伤害都绝不允许发生!”

叶知我咬牙:“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的妹妹!”

乔慎言冷笑:“叶知我,你很漂亮,而且很年轻,就算再多等上几年费文杰那小子也还是会对你死心塌地。小敏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她的时间不多了,既然她喜欢费文杰,费文杰就一定要属于她,是演戏也好是欺骗也好,只要哄得她高兴就行。将来有一天小敏不在了,你们有大把时间重温旧梦,可现在不行!我不想用激烈的手段对付你,你最好有点耐心,自觉一点,离费文杰也远一点。”

叶知我气得全身颤抖,全身上下除了喘气的劲,就只还有一点余力用愤怒的眼神瞪着这个可恶的男人。就在几分钟之前他们还很愉快地喝着小酒很河蟹地聊着小天,怎么他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凶!凶得让她很害怕!

还有他说的那些话!叶知我不敢置信地摇着头,气到极点反而笑出了声:“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话?我离谁远一点离谁近一点是我的自由,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

乔慎言的笑声很冷冽:“就凭你们医院现在的那件诉讼案。叶知我,你信不信,我既然有办法查明真相让原告撤诉,也就有办法让这个案子继续审下去,一直审到你身败名裂从此再当不成医生也不能在宁城立足为止。”

叶知我从牙缝往里吸着气:“你卑鄙!”

“彼此彼此!”乔慎言的手指深深按在她的皮肤上,隔了一层皮肤底下好象就是骨头,她也和小敏一样瘦得可怜。“我对付卑鄙的人的办法,一向都是比他更卑鄙。”

眼泪在叶知我的眼眶里打转,她睁大眼睛就是不让它们掉出来。可是隔着一层泪雾,再凶狠的眼神也要大打折扣,那些盈盈颤动的眼波象是一场三春雨,浇在乔慎言身上。燃烧着的灼热中腾起一股白烟,有些东西熄灭了,有些预想不到的却在疯狂地涌动着,从胸前一直一直冲顶到咽喉,向上迸进了眼睛里,迸进他正在努力按捺着的怒火上。

乔慎言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撒开了手,叶知我被他的力气带着向一侧歪倒,沉重的椅子被撞得晃了一大晃,她的腿撞在红木桌腿上那些玲珑的雕花上,在细小坚硬的木质凸起上撞出的疼痛十分难以忍受,她咬牙忍住,站起来拔腿就向外跑,扑开紧闭着的房门,拼命跑出了这个精致的院子。

这种地方开车来不觉得,当真用两条腿在两边都是树林的小道上走,尤其还是在凌晨,立刻就有种鬼气森森的感觉,叶知我的眼泪被树林里的几声怪响吓了回去,她站定,回头看看院子里温暖的灯光,转过身继续向离开的方向大步走。

这里是东郊的某一处,具体哪一处叶知我不清楚,总之离她家肯定很远。走出那条一公里的岔道,到了稍微宽阔点的大路上,叶知我想着打电话叫辆出租车,钱包没带,到时候可以让司机师傅在楼下等一会儿。可是手在每个口袋里都没摸到手机,是忘带了带是刚才跑掉了?她没辙地叹口气,又委屈又气恼,左右望望有点辨不清方向。每个方向看起来都差不多,不知道哪条路是来时路。

身后有汽车响,叶知我回头看过去,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当然只有乔慎言的车会出现。他把车开到她身边停下,按下车窗:“上来,我送你回家。”

叶知我脚下不停,向前走着。乔慎言好整以暇地跟在她身边:“这里到市区还有很远。”

不理不理不理!

乔慎言看着叶知我走路时昂昂的头,悠闲地吐出一口烟:“别说我没警告过你,这一带治安不太好。”

她顿住,车也停下。

乔慎言坐在驾驶座上,副驾驶座旁车窗外的叶知我长发披拂在肩头,有几缕垂着半挡住她的侧脸。她看着车前方被车灯照出的长长光影,这么强烈而又明亮的光线,在黑暗里也只不过能照出几十米远而已。

其实又有什么能真正地久远呢?梦想过的都破灭了,渴望过的都失去了,就象这两只车灯,无论源头和开始多么浓烈多么深刻,也照不亮未来所有的路。

叶知我对自己笑了两声,轻轻摇了摇头:“乔先生,你误会我了,我和费文杰不是你想的那样,永远也不可能是那样……全世界他最恨的人就是我,他比你更希望我能远远地离开,不需要你用任何激烈的手段对付我,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说完长出了一口气,侧过脸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然后没有丝毫忐忑地向着黑暗里的前方走去。乔慎言的烟含在嘴角,好半天都没有吸一口,任由它静静地燃烧,一缕淡白的烟向上笔直地融进空气里。叶知我步步行走着,身躯瘦削步履疲累,她能感觉到乔慎言在身后看着她,看就看吧,她从来就不是个坚强的人,也从来不奢望自己能变得坚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