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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74)

“也对,若是我抢了你的东西,我走后,这群强盗一定会为难你。”

她想了想,抽出自己的手,便要走出去。

忽然,衣袖被人拉住,回眸,病态少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她用力拉衣袖,可他就是不放,流芳急了,她盯着他说:

“你姑奶奶我现在要去跳海!你这样都要跟着来吗?”她怒了,说罢不顾一切的一扯衣袖,头也不回地推开门,直往甲板上奔去。

可是那少年竟也跟着她跑到了甲板上。其余的海盗听到声音纷纷赶过来,到了甲板只看到流芳和病态少年站在边缘。

宋起纲大惊失色,刚想开口说什么,病态少年警告地看他一眼,他马上噤了声,其余的海盗大声喝骂,流芳管不了这么多,冷静地问他道:

“你要跟我走?”

他点点头。

“你会凫水?”

他还没回答,有一强盗持刀便鲁莽地冲过来,他拉着她的衣袖,向后一闪,“噗通”一声,两人竟齐齐落水。

第五十六章 好时节,劫中劫2

流芳醒来时,只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沙滩上,沙色黄白,沾满了自己湿漉漉的衣衫。终于,逃脱了海盗的控制了么?她舒了长长的一口气,正想要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人紧紧攥住不放。

流芳这才想起,原来自己跳海时还带着一个哑巴的。她用力地掰开哑巴的手指,站起来,脚步发软正要走人,忽然脚腕一紧,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回头一看,躺在地上的哑巴少年已经醒来坐在沙地上。漆黑的眸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好像在埋怨她的不顾而去。

流芳看看四周,原来他们身在一个小岛,说是小岛但其实更像蔚海浅水处的沙洲。岛上荒无人烟杂草乱树丛生,流芳皱着眉蹲下对他说:

“我要走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到了陵州就让人来救你,可好?”

他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的家在哪里?我通知你家人来接你,可好?”

他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仍是摇头。

流芳无奈,决定转身一走了之,趁自己尚有些余力气时赶紧泅到陵州,否则天一黑就难以应付。可是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急促的喘气声,回头一看,哑巴正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着,像是气喘病发作一般。

她吓了一跳,走回去一看,哑巴躺在沙滩上,一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样子,清癯的脸上苍白如纸。流芳手忙脚乱地松开他的衣领,抚着他的前胸后背给他顺气,一边问:

“你有喘症?”

他点点头,顺势靠在流芳身上,抓过她的手,在她手心上写着:

“别扔下我。”他把头伏在流芳肩上,贴着她的耳朵,动作暧昧之极。流芳哪里注意到这些细节,只觉得心中烦乱,若是再找不到船只,只怕要和这个不会说话的星期五一起在这荒岛上共度余生了。

幸好,傍晚时分就有船经过,他俩气衰力竭之际终于获救。

一到陵州,流芳觉得当下的第一要义便是送走这哑巴病少年。她跑去当铺当了自己仅有的一双耳环,腰间的一块玉饰,然而只当到了一两银子,本来已经少得可怜,还要掰开两半用,这怎么能过日子?!

陵州比流芳想象中的要繁华许多,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她和哑巴少年进了一间茶楼,没敢叫什么东西吃,就只叫了两笼包子。

“你吃饱一些,”她笑眯眯地说,有些心虚,眼睛尽往楼下瞄去,他抓起她的手,往里面塞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一边在她另一只手上写道:

你也吃,冷了,对身体不好。

流芳勉强地笑笑,忽然指着楼下大声说:

“好家伙,我终于找到你了!”说着扔下几钱碎银子便噔噔噔地跑下楼,准备来个人间蒸发。好不容易跑了几条巷子之后,一个拐弯便又见到了一身白衣的他,幽深的黑眸带笑,递过一袋包子给她,告诉她道:

吃不了这么多,打包了,别浪费。

接着茫然四顾,不解地望着流芳:你的朋友呢?又找丢了?

流芳颓然而气愤地望着他,原来哑巴也可以很毒舌!一副单纯而无知的模样,其实可恶得很,流芳想。

一天下来,流芳叫苦不迭,他像一块贴身的狗皮膏药,粘住了就无法甩开。她试过把他遗弃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试过把他带到青楼应征帐房先生,也试过带他去吃霸王餐不付钱丢下他就走,可惜到了最后,他还是神乎其技地出现在她面前。

最后那一回,是她捏了街上的美女屁股一把栽赃嫁祸于他然后一走了之,可是夕阳下山时他居然就在她要投宿的客栈等她,本来她也可以置之不理,但见他嘴角的瘀痕,额上的血污,她竟是硬不起心肠赶他走了。

他牵着她的手,像个做错事的可怜孩子,还是那一句:不要丢下我。

她想把他丢开,想把他卖掉,可是到了此刻无法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哑巴再下这样的狠心。

幸好,韩王妃是落水了,不是潜逃了,大街小巷并没有张贴追捕榜文,只有简单的寻人榜文,流芳放心得很,因为那个榜文上的女子画得太粗糙了,别说五官,连神韵气质也不大相似。

因为拮据,她只好与他同住一间房。洗澡时把他赶到门外当看护,晚上睡觉时给他一床被子打地铺,可是半夜便被他伤心损肺的咳嗽声吵醒了,流芳没有办法,只得让他躺倒床上来盖上两层厚被子,而自己两眼光光直到天明……

她在想她的发财大计,没有银子,怎么回繁都?

可惜这个样貌还算过得去的人是个哑巴,就连演一幕仙人跳都不可能。

第二天,她顶着一对熊猫眼买了文房四宝,向客栈借了一张小木桌,就在街上摆摊卖画兼代写家书,可是忙活了半天,得了二钱银子,才刚够给一日房租。

第三天,连二钱银子都赚不到,长嗟短叹了一天,决定转行。

“你有什么能耐?”在客栈吃中午饭的时候,她问他。

“算帐。”他总是喜欢在她手心写字,一笔一划柔柔韧韧画落她微凉的手心。带着薄茧的手指总让她有莫名的熟悉感,这让她想起了一双在碧玉箫管上翩跹跃动的修长的白皙的手,时间越长,反而那人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他带着嘲意的微笑,冷漠而常带威胁的话语,还有眉梢眼角处的那颗点痣……

“除了算帐呢?”

他摇摇头,一阵咳嗽冲淡了令他难堪的沉寂。流芳连忙倒了水给他,一边恨恨地说:

“都怪那该死的百里煜,明明是一个凶狠好色的短命鬼,怎么偏生就要……”怎么偏生就要娶貌不惊人的顾六呢?他的风流韵事遍布繁都的悠悠众口,谁不知道这吸血鬼一般的韩王孙喜好女色一晌贪欢!

“姑娘,你刚才骂的是谁?”店小二黑着脸站在她面前。旁边的食客都好奇地看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