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庄周之燕(146)

是的,只有事实。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陌路 2

事实就是,容遇爱她,所以连带着不愿杀了顾怀琛,只是因为不想让她伤心;她不禁嗤笑自己居然糊涂了这么久别扭了这么久,浪费了这么多的时光,可以让他和她甜蜜相处的宝贵时光。

她后悔了。

“顾怀琛,容遇并没有死,甚至没有受伤,那些谣言,都是你的杰作吧?”

顾怀琛沉默着,流芳眼皮又重了起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等到一觉醒来时,已经置身于铺着柔软垫褥的红木床,青纱帐幔挡不住浅淡日光,她多希望一睁开眼时会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她没有离开陵州,也没有再和顾怀琛重逢,更不用被利用来对付容遇。

青衣婢女拢起帐幔,另一婢女端着水走到床前伺候流芳喝水。

“这是哪里?”流芳坐起来,头还是有些麻麻的。

“姑娘,这里是桓城。”青衣婢女回答道,“姑娘脸色不甚好,顾先生吩咐过了,若是姑娘醒了就让大夫来瞧一瞧……”

流芳手中的水杯登时跌落,身上的衣裳湿了一大片。她盯住那婢女,一字一句地说:

“我很好,不用看什么大夫!”

“姑娘,可是……”青衣婢女嗫嚅着,流芳厉声说:

“我要见顾怀琛,他在哪里?!”

而这时,顾怀琛正在书房之内,脸色凝重地看着面前神色自若的莫非如。

“我说过,我要生擒百里飒,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虽是花甲老人,但是难以制服。”莫非如答道。

“点苍山的乌丝网连庞然大物般的山魈都可以制服,竟然制服不了百里飒?非如,这个借口找得太不高明!”,他喟叹一声,“你坏了我的大事。”

“难道我不应杀了他?师兄,他杀死了江南!”莫非如恨恨地道:“事到如今莫非你还眷恋着那女人?我杀了百里飒,你就不要想着还有后路可以退。刚刚接到信报,靳城已经被百里煜攻破,我们却还是据守在这里等着敌人来攻,你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要告诉我,为了那女人,你还想放过百里煜!百里飒一死,你和百里煜,更是誓不两立……”

“够了!”顾怀琛断然地打断他的话,“非如,你若还留在我身边,就应该相信我。如果百里飒没有死,他可以换回整个虞州。事到如今,既然已经无可挽回我们只得另寻他策。只是,不听将命之事不要再有第二次!”

莫非如垂下头,不敢再言语。

“靳城刚刚被攻破,百里煜的大军最快也要明日凌晨才到。若所料不差,他一定会让人马上攻打桓城的西营驻兵和粮仓。明日天一亮,你让人把百里飒的尸身在桓城城头高高吊起,另外命令蒙况将军连夜带一万人秘密出城据守在西边的岷山上,只待百里煜的兵马一过,立即放烟花为号,与西营兵马同时出击,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莫非如点头领命,然后问:“那粮仓呢?”

“你带一百士兵,今夜秘密出城运走大部分粮食,换成火油碎步之类的,然后在粮仓的四周埋上炸药,来一个请君入瓮,只要他敢烧粮仓,他就有去无回。”

“你留在桓城?”

顾怀琛颔首,“我和百里煜,总归是要对决一次。另外告诉温不平一声,让他准备好船只,若是还想随我到繁都去,那便带好家眷备好行李两日后在船上等我。”

莫非如神色一变,“师兄,明明是我们守住了桓城,为什么还要弃城回繁都?”

顾怀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眸中的冰寒冷冽还是让莫非如有些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他开始感觉到杀了百里飒也许真如顾怀琛所说那般,是坏了大事了。

“百里飒死了,百里煜若是兵败,皇甫重霜在青州的大军岂会视若无睹?桓城兵力始终有限……”顾怀琛忽然脸色一变,而莫非如早已身形一动,手上银光闪现向书房门口纤弱的身影刺去。

“非如住手!”

剑尖堪堪要刺上她的咽喉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及时而有力地握住了剑锋。莫非如愣了一愣,马上撤剑,可是太迟了,殷红的血还是沾上了他的剑锋,滴落在地上。

“师兄,你——”他恼怒不已,转而语气森寒地指着流芳说:“你说,你听到了多少?!”

流芳怔怔地立在那里,眼神涣散,神色中尽是悲怆绝望,眼泪一滴滴从眼角无声,流了一脸。

“不多,就是最后一句。”她开口说,缓缓转头望向了顾怀琛,问:

“西月呢?西月在哪里?她之所以到陵州来,也是你安排的吧?老韩王曾有誓言,活着的一天始终不会离开陵州地界,你让西月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抑或是利用我的安危来胁迫于他让他就范?”

她的嘴唇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双眼发红,脸上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着,她望着他,用尽所有力气咬牙切齿地大声说:

“顾怀琛,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他清朗的脸上多了几分苍白,嘴角了一下,伸出手去想要抚住她因愤怒而微颤的肩,她却转过身去步履阑珊地往回走着,身影寂寞而疏离。

他眼中的痛楚终是掩饰不住,只能垂下眼帘,袖中被剑锋所伤的手紧握成拳,伤口像开裂般疼痛。

可是,仍是比不上他的心痛。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停下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离忧

他半躺在卧房的长椅上,闭目养神时忽然听到两声轻微的脚步声,他说:

“不是让陈大夫来一趟吗,怎么反而是你?月伶,夜深了……”

“我知道。”温月伶微微一笑,在他身旁坐下,掀开他左手衣袖,见到他左掌掌心一道半寸长的口子还在渗着血水,皱着眉不发一言地给他上药、包扎。

“你怎么总是这样?之前的伤还没全好,现在又伤了手。”包扎好后,她纤细的手掌握住他的手,忽然不想放开了,“怀琛,她真的有那么好吗?手伤了不要紧,只怕是心伤了,就很难好起来了。”

心伤了,就很难好起来了吗?他怔忡了一下,想起她泪流满面愤怒地望着他的样子,心里又切切地痛了起来。伤了她的心,就没有办法弥补了吗?

温月伶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了一句:“可是,对于素未谋面的她,我还真是有点羡慕。百里煜为了她,毫不犹豫地推拒我爹虚与委蛇提出的亲事;而你,宁愿让她恨你也不愿她遗忘了你,怀琛,你就不能忘了那些过往吗?”

顾怀琛反而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酸楚。

“忘了又如何,放了又如何?难道我和她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她只要心中有百里煜,我爱她不爱,都无减于她对我的恨。早料到有如今境况,所以才抛下军中要务只身到陵州想要带走她,可是……天不遂人愿。如今已成困局,百里煜,她与我,谁也走不出去了。”